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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知道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康熙定会有这样的反应,脸上的神色倒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望着康熙道:“还请皇阿玛三思。”
“三思什么!你都不在乎这个太子之位,还怕朕会废了你!”
“儿臣想说的不是这个,”胤礽抿唇道,“儿臣是想告诉皇阿玛,如果儿臣不是皇太子了,只怕阿哥们都会来争这个皇太子的,到时候兄弟相陷,勾心斗角,只怕是永无宁日的。而且,也会惹得皇阿玛生气的。再者说了,没有了儿臣,再换个皇太子来,若那个皇太子不甘于屈居皇阿玛之下,弄权生事,不甘谨守本分,岂不是惹得皇阿玛气恼,便又要行废立之事么?反而是白白费了力气的。”
“依儿臣的意思,要么,皇阿玛从此便不要再立皇太子了;要么,在立了皇太子之后,就得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否则的话,最终的结果,只会跟皇阿玛还有儿臣之间的这些事情一样,照旧是会重蹈覆辙的。”
胤礽自觉说这些话的自己真是不怕死。但是,这些话又是在计划之中应当说的话。若是不说,康熙永远不知道他跟自己之间真正的症结在哪里,而若是想要解决他跟康熙之间的问题,就必须把这些话告诉康熙。
当然了,真话永远是不好听并且会惹人生气的。更何况,是这样冒犯康熙皇权的言语了。胤礽能说出这些话,是早已做好准备承受康熙的滔天怒意了。
原本康熙已被胤礽的那些话惹得怒气横生了,再加上胤礽后来说的那些话,康熙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觉得胤礽忤逆犯上,是非废不可的了!
“梁九功!去将诸王贝勒大臣都给朕找来,朕今日要当着众人的面废了这个不孝子!”
康熙在气头上,梁九功也不敢相劝,默默地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胤礽,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身出去了。
如果太子爷不跟万岁顶撞,和软些说话,这事儿未必是不能过去的。万岁爷也不是真要处罚太子爷的。怎么往常太子爷遇上这样的情形,是绝不会跟万岁爷顶撞的,怎么今儿反倒是寻常得很,非要这般执拗呢?
梁九功心里想不透,也不敢找人询问解惑,只能装着一肚子的疑惑去执行康熙的话了。
诸王、众贝勒阿哥、诸重臣听到宣召后,很快就到了乾清宫前。
康熙脸上怒意未消,指着跪在地上的胤礽怒斥一番,称胤礽专擅威权、结党营私、恣取国库钱财、窥伺皇位。
说到最后,康熙老泪纵横,几乎就要痛哭出声:“朕立胤礽为皇太子,他却如此不思悔改,冥顽不灵。朕不能让这样不孝不仁之人为国君,否则,国家必被败坏,百姓必遭涂炭。所以,朕今日要当着汝等的面废了皇太子!将其即行锁拿,拘禁在上驷院中!令五贝勒胤祺、七贝勒胤祐随同看守!”
康熙言罢,几乎要痛哭扑地了,这骤然废太子,倒是让众人措手不及,有心想劝慰的,看见康熙这个模样,都是不敢再说话了,何况皇命难违,既然已有圣断,王公大臣们自然只能赞同的。
康熙一怒生而废太子,于他自己来讲是极为痛心疾首的,一时间自己也难以承受废太子所带来的打击,很快便昏了过去,梁九功急忙高声叫人快宣御医来,旁人也都是一副惶恐模样,簇拥着康熙往内殿去了。
胤禛没立时跟着进去,他走到仍旧跪在那里的胤礽跟前,眼中痛惜着急种种情绪参杂,他蹲下来与胤礽平视,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瞪着胤礽问道:“二哥,这就是你所说的对策?你究竟跟皇阿玛说了什么,激得皇阿玛废了你?你可有想过我们一干兄弟,想过太子妃吗?一旦你的太子被废,你想过弘昶他们会如何吗?”
自从胤礽与胤禛把话说透之后,胤禛一直都在尽心尽力的帮助胤礽,他认为胤礽是无论何种境地都能够脱出生天的,也认为胤礽既然看透了结果,就绝不会走到废太子这一步,可如今却没有想到,胤礽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在胤禛看来,这件事,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啊。种种处理方法解决方法,虽不能解决根本,但绝对是可以拖延一时半刻的,总比如今这般鱼死网破的要好些,太子之位一旦被废,还何谈起复呢?
胤禛弄不懂胤礽的心思,不明白以胤礽这般谨慎小心的性子,怎么可能跟皇阿玛走到这一步呢?
此刻,胤禛虽不知胤礽与康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肯定是不赞同胤礽的做法的。往常还觉得胤礽行事小心谨慎,事事都务求万全之策,这一回,就连胤禛都觉得,胤礽实在是太过冒进了,甚至,连他的周全都比不上。
可是,事已至此,胤禛也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胤礽倾覆所有,他压低了声音,不等胤礽回答,直接道:“二哥,不管你如何打算,我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皇阿玛废了你的!你且安心,我会替你照顾太子妃和弘昶他们。我不能在此多留,我去见皇阿玛了。”
胤禛起身要走,胤礽抬眼,很认真的看着胤禛道:“四弟,多谢你。”
胤禛走了几步,回转身时,却只望见胤礽离开宫门的背影,他知道,胤礽这是要被锁拿拘禁在上驷院去了。没来由的,胤禛就红了眼眶,险些落下泪来。
胤礽默默在侍卫的押送下前往上驷院,嘴唇紧抿,面容神色始终清淡,眸光始终坚定从容。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亦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最终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他也并非是经不住胤禛的质问才不回答胤禛的话的,只是现如今,一切才刚刚开始,还没有到可以对胤禛直言的时候。
不过,胤禛说的没错。激怒康熙,以至于让康熙在一怒之下废了他这个太子,这就是他的对策。这是以进为退之策,也是他最后的釜底抽薪,孤注一掷。与其等着康熙最终落入他人的圈套以至于大怒而废了自己,还不如他主动激怒康熙废了自己,好叫康熙瞧清楚眼前的这个局势,究竟是不是跟他所说的一模一样!
至于石氏和弘昶等人,胤礽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眼前,顾不得那许多了。石氏和弘昶等人,也只有他的地位稳当了,他们才能活得好。他想,为了将来,便是受些委屈也是无妨的。何况,眼下康熙还只是在王公大臣跟前废了他的太子,却并未废了石氏的太子妃。
至于胤禛亲口对他说的,眼下不能对他的状况坐视不理了,这代表着胤禛要插手此事了。这一回,胤礽没有如从前一样要胤禛不要轻举妄动,只围观就好。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他激怒康熙,使得康熙一怒之下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这必然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而也就是在这样的紧要时刻,才能看出一些人的深藏心思。谁会落井下石的害他,谁会雪中送炭的帮他,都能够瞧得一清二楚的。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有人在帮着他这个“被废”的太子,这也是一桩好事,也可以让康熙看一看,太子一系的势力,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根除的。何况,胤禛做事一贯警慎,胤礽相信他必不会引火烧身,却又能将他需要的援助办到。
胤礽太子既然被废,自然不会再有往日那般好的待遇。上驷院给他辟出的圈禁处腌臜不堪,原本这里也不是什么该圈禁人的地方。只因康熙一怒之下,就是要给胤礽一些苦头吃,便将其发配到这里来了。
胤祺和胤祐奉命看守,胤礽倒也没带枷锁,只是人身自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每日只能独坐毡房之中,得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自然也不知道外界的任何情况,倒是这些年以来头一回彻底的清静。
这一切也都是在胤礽预料之中的,他虽然没办法用了这最后的方法,把自己弄到这上驷院来了,但只因他早有心理准备,又坚信自己肯定能度过这次事件的,所以心境并未受到废太子之事的太大影响,不怒不愠,每日倒也尽力做到了淡然相对。
然则康熙就没有胤礽这样的好心境了,他悉心培养胤礽数十年,一心希望将胤礽培养成第二个自己,可如今事与愿违,他亲手废了自己悉心培养的皇太子,眼看着数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康熙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心神重创以至于引发病疾,加上陈年旧病复发,又如常操劳国事,康熙的身体当即便一落千丈了。
再加上仁宪太后患病之事让康熙多少有些忧心,康熙的身子也就越发不如从前了。且康熙与近臣数次言及二阿哥胤礽时,都情难自抑,多有痛哭之举,这让众臣都极为忧心。
后来,经众臣劝说,康熙决定听从众臣的提议,巡视塞外散心,以稍解心忧,缓解身体之苦。
胤禛这次也跟着随同出外,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在胤礽跟前说的话,认为这次随同外出,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在康熙跟前为胤礽陈情,哪知去了两回,康熙都未听完他的话,就将他遣了出来,并且有话给众人,严令任何人不许给二阿哥求情,更不许有人在他跟前再提二阿哥之事。
这样一来,胤禛为胤礽在康熙跟前谋求宽恕赦免的路就断了。
就在胤禛思考对策的时候,一同跟着康熙出行的十三阿哥胤祥找上门来了。
兄弟两个其实许久都未坐在一处好好说说话了,胤禛对胤祥始终是心有成见,亲近不起来,如今见胤祥找上门来,他也不能赶人家走,只好静坐饮茶,等着胤祥先开口。
胤祥自然是有事才来寻胤禛的。可是见胤禛默坐饮茶不开口,他便又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在饮尽茶盅内的热茶后才开了口。
“四哥,听说皇阿玛严令任何人再去他老人家跟前谈论二阿哥的事情了,是么?”
胤禛搁下茶盅,面色清淡,点点头道:“是啊。”
胤祥闻言,便又道:“那么也就是说,皇阿玛是对二阿哥彻底死心了,是么?四哥,你说皇阿玛是不是彻底对二阿哥失望了啊?”
胤禛抬了眼帘看了胤祥一眼,又垂了眼帘,才慢慢的道:“这倒也未必。看皇阿玛如今这样子,倒不像是死心失望了,倒像是伤心了。也不知二哥跟皇阿玛究竟是怎么了,皇阿玛竟会如此伤心。不过,依我看来,皇阿玛对二哥,倒未必是真的绝情。”
胤禛说了这些,又问胤祥道,“十三弟,你上我这儿来,就是为了议论皇太子的事情么?”
他实在是没空跟胤祥说这些,他还有事要做。
“四哥,如今已不是皇太子了,是废太子二阿哥。”
胤祥纠正胤禛的话,“皇阿玛已经金口玉言废了二阿哥的太子之位,四哥若还是这样称呼二阿哥,皇阿玛听见了恐怕又是要生气的。”
胤祥顿了顿,才又道,“四哥,二阿哥的太子之位已经被废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太子之位已经空出来了,等皇阿玛缓过来,就该再立新的皇太子了。不管皇阿玛是否对二阿哥死心,二阿哥的前程已经没了,他此生再跟太子之位无缘了,四哥你又何必为了他再惹皇阿玛生你的气呢?四哥,你如今是该为你自个儿筹谋了,不必再管旁人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禛皱了眉头,“十三弟,你是叫我去争太子之位?”
“四哥,你有勇有谋,又得人敬服,在诸兄弟之中我是最佩服你的,如今大阿哥被幽禁,二阿哥又被废了,三阿哥一心只想着做学问编书,除了四哥你,还有谁能做这个皇太子呢?”
胤祥道,“我此来,也不是叫四哥去争这个太子之位,我是希望四哥能看清楚眼前的局势,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去牺牲自个儿的利益。既然你有能力有机会做这个皇太子,为何不去试试呢?依我看来,皇阿玛未必就不会再心属旁人的,只要四哥做得好,皇阿玛一样会欣赏四哥的!再说了,二阿哥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四哥又何必为了他去白费心思呢?就算四哥帮他,将来他也未必会感激四哥的!”
胤祥从来都瞧不上皇太子,认为胤禛跟着皇太子是屈才了。在他眼中,胤礽的毛病太多,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太子。也就只有聪明谨慎的胤禛,才能真正当得起这太子之位。
“你懂什么!”
许多事情,胤祥并不知内情,他如何想胤礽,胤禛不想管也懒得去管,更不想跟胤祥去解释。胤祥说的这些话,他也都能忍下,但唯一不能忍的,就是胤祥叫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争太子之位!他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争太子之位呢!
更何况,他从来都认为皇太子非胤礽莫属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胤禛当即站起来,对着胤祥冷声道:“十三弟,你的这些话我谁都不会告诉。但是,我从今往后也不想再在任何地方任何人口中听见这样的话!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不想争什么太子之位,在我眼中,兄弟之情比这个重要!你叫我背弃二阿哥,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我不是你,你也无需再来劝我了!从此往后,你也不必再来找我!”
胤祥骤然被呵斥,他没想到胤禛的态度竟然是这样的。见当前胤禛态度坚决,似乎并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他也只得不再多言,离开了胤禛处。但心里却有自己的猜测,或许胤禛此刻还难以接受胤礽被废的事实,他跟二阿哥兄弟情深,大概情绪还难以缓过来,或者等日子久了,自己再去劝,胤禛会改变心思的也未可知。
胤祥不相信太子之位的诱惑还比不过那兄弟之情,于是心下拿定主意,等回京后,他定要再寻时机去劝一劝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