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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条通炕,隔了一块小帘一分为二。
十郎一个人靠里的一半,罗琦和贾氏睡另一半,贾氏霸占着大部分,罗琦靠着窗,侧躺着睡了一觉终于听到远远的传来鸡叫声,身子已经僵麻的难受了。
晨鼓未响,井巷子里的居户院子却都亮起了灯火,罗琦拖着睡眼朦胧的十郎起来在院子里绕圈晨跑,贾氏翻了个身小声嘟囔,“作死的小妇。”
如今,将养了三个月,罗琦终于康复了。
这里的医生其实就是刚学医的学徒,都很年轻,剩下一些听不懂的症状白活了半天,罗琦才明白大致就是现代所说的抑郁伤身所致,慢慢调理就是。
她们三口人不敢说赵家的名,毕竟千乘县赵家还是很有名气的,有心人一打听便会知道,她们孤儿寡母的便只能对外说当家的得了重疾没了,看完病没了钱才流落到这里来落脚。
东邻的一户是个屠户,姓刘,夫妇两个都是膀大腰圆的,说话粗声大气,每天早上的磨刀声磨得罗琦脑仁疼,还有三个混世小魔王各个吃的肥头大耳,是井巷子里比较富裕的一家,两家隔着一面修葺一新的土墙,整整足有一人多高,可惜,挡住了视线,挡不住滚滚羊膻的腥味四处弥漫。
“贺姨,起的真早!”
天还未亮,西邻的一户屋檐下就点起了豆粒大的灯,一个四十岁左右妇人静静的坐在灯火旁编竹篾,听见罗琦的声音,抬起头挽了挽耳边一缕落下来的丝,朴实的容颜在烛火下泛着温柔的光,娴淑静雅,“七娘真是个勤快的小娘子。”
贺姨是寡居,姓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夫家姓贺,和自己二十岁的儿子一起生活,两家相隔的矮墙只有一米半高不到,坑坑洼洼的长着杂草,罗琦靠墙站的时候都能看到他家的灶台,虽然看起来简陋贫穷却收拾的井井有条十分干净。
贺姨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在院子里编竹篾,她的儿子很瘦背影有些文弱,听说原本是个书生,却不知道为了什么放弃了学业,以卖贺姨用竹篾编制的竹筐、篓等为生,从不主动与人说话,冷冷清清的,罗琦至今对他的印象都是一顶大大的斗笠,和一只桀骜的下巴。
假清高,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罗琦觉得有必要从小纠正一下十郎的书生习气,既要上得了厅堂,那也得下得了苦力,关键要有一副好身体,养家糊口有底气不是。
院子小,罗琦带着十郎在院子里一口气跑了一百五十多圈,千乘县的晨鼓声才遥遥传来,打十郎洗把脸回去温书,上午还要去私塾上学呢,隔壁的贺姨也放下了手里的家伙什,刷锅烧火准备做饭,罗琦笨手笨脚的也在烧火,可十郎捡回来的柴火有点湿,她点了半天都点不着不说还被黑烟熏得直咳嗽。
“七娘,七娘。”
“哎?咳咳咳咳咳……”
“我这里还有些干柴,你先拿去用吧。”
囧
“咳咳咳……谢咳……谢咳咳咳咳咳……”
贺姨把柴一小把一小把的从墙头递过来。
“够了,这些足够了,贺姨,谢谢您。”
“等等,”贺姨叫着拾了柴往灶台走的罗琦,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温柔把罗琦脸上的一块黑灰给轻轻擦掉,“好了,小娘子可要漂漂亮亮的才行。”
罗琦愣了愣,突然鼻子一酸,她连忙背过身去,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才慢慢扯了一个难看的笑脸,回到灶台准备早饭,只是材料很少,即便她有一手拿手好菜,也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张罗最简单的粥饭。
屋里贾氏还在呼呼大睡,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
心累。
罗琦数了数藏在腰里的铜板,那一角银子看病,节省的花下来也只剩下这八个铜板了,赵家指望不上,贾氏不用指望,离开……可是她的户籍和贾氏绑在一起,一旦离家没有户籍,分分钟就要被投进大牢,可是不走,难道要等在这里坐吃空山吗?
罗琦不觉得赵家下一次还会打管家施舍银子给她们。
何况她放不下可怜又懂事的十郎,只是,不知道是自己把他当成了唯一的牵绊和依靠,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残留下的情感和记忆同化了她,偶尔也会想,要是有一天十郎知道她这个姐姐是个冒牌货,那他还会不会把她当亲人?
……
算了,想也没用,走一步看一步吧,凭心而过。
既然选择留下,那么百事孝为先的年代,无论贾氏待她如何,她都不能做的太过而被人诟病。
她把早饭给贾氏留在灶上,又收拾了一遍院子,嘱咐十郎好好看书以后,太阳已经升的高高的,这才出了门,第一次走出自家的院子,触目所及,整个井巷子的脏、乱、旧都不足以形容,破墙旧屋杂草丛生,土狗野猫在墙头流浪,破破烂烂的门窗看起来都禁不起一脚踹下去。
一路向东,她今天要去东边的小市看看,罗琦已经和贺姨打听明白了,千乘县上有东、西两个市做买卖,可是手续很繁琐,倒是各个坊区里几个心照不宣的流动小市,比如说离着井巷子不远的一个,都是穷人买东西的地方,鲜少有监市来巡查,摆摊的人,只要每个月缴十个铜板给一个叫狗四的泼皮就行。
“快走,快走!今天是西门里赵家老爷的大日子,听说迎亲的队伍,路上都撒铜板。”
“真假的,快走,去看看。”
刚到小市,就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往西边跑,赵家?西门赵家?那不就是她这个身体原主的家吗?
真是奇葩!
旧妇下堂才三个月,就大张旗鼓的娶新妇,一点廉耻也不要了的节奏吗……罗琦不屑的冷笑,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贾氏……唉,她摇摇头,继续逛起来。
贺家大郎的摊子摆在一株大树阴凉底下,一顶大斗笠遮着大半张脸,抱着手臂闷头不响的,一点也不是做生意的样子,难怪贺姨说起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忧愁,一个月都赚不上半吊钱,按照罗琦这三个月来的了解,这会儿的货币购买力还是不错的,半吊钱大概四百三十枚铜板左右,就相当于在现代每个月赚两千块左右,贺家不到半吊钱也就是月入不到两千块,虽然不用租房不用交水电煤气费,两个人解决温饱也不是问题,可娶媳妇这事就不用想了。
“设计在大唐是行不通了,”没有科技的时代,罗琦的专长变得有些无奈,视觉和宣传,现代社会里潜在的条条框框都要小心估计,大唐,这个一知半解的时代里面弯弯绕只多不少,一个不小心犯了忌讳,钱没赚着小命就填进去了,“做点什么好呢……”
她一路走,看见几个小娘子笑嘻嘻的擦肩而过。
还好这里民风开化,只要不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或者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像他们这些住在像井巷这样的贫民区里的人,小娘子们平日出门在外很少有带面纱的,遇见相熟的也都会打招呼,小娘子摆摊卖东西的,虽然不好听也不好看,倒也不是没有,还好,还好,总不至于让她活活饿死在家里。
“实在不行,就摆摊卖点东西吧,先把日子过下去再说。”罗琦在脂粉摊子附近流连了半天,又去小吃摊子那边转了转,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七娘,给我倒碗水喝。”
贾氏睡醒了,懒洋洋的叫了一声才现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这个小蹄子……”
她骂骂咧咧的爬起来,胡乱的梳好了头,从门缝里往院门那里望了望后,才小心翼翼的挪开破木桌子,在一块松动的砖石底下取出一只旧银袋子,数了半天,掏摸出一两银子揣进腰里,才把钱袋子原路放回去。
掩饰好了痕迹,贾氏舒了口气脸上才爬上几丝笑容,简单的吃了点饭菜,便匆匆锁了门奔着巷子东头的一户人家去了,一推开破烂院门,就听见那户人家的屋子里头传出嘈杂的声音。
“大,买大!”
贾氏闻声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一溜烟进了屋子。
十郎中午下了学,兴奋的跑回来却现姐姐并不在家,灶上还有姐姐给留出来的午饭,今天还额外做了一个白水煮蛋,十郎开心的抓在手里,刚要剥皮,突然又把鸡蛋放回了灶上,一个人胡乱啃了蒸饼和咸菜,自去屋里温书。
兴致勃勃的逛了一中午的罗琦,现这个流动的小市大都是卖一些生活必需品,小吃也有,多是实惠的以果腹为前提的,“在这里能饱腹就是幸事,尝鲜小吃这一条在这里看来是行不太通了,得想个实惠又新意的。”
她心事重重的往家走,路过刘屠户家门口,正巧遇见刘娘子不耐烦的推搡着一个酒气熏人的老汉往外走,“这个月刘大就没给过家用,我哪里有钱给你买酒喝,这些腌臜物你要是要,就赶紧拿了回去。”
“我可是你老子爹,我……”
“我没钱,要钱找你那败家子去!”
罗琦连忙往墙边上靠了靠,避让开路,那老汉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还斜了她一眼,眼睛一亮,“哎呦呦,这是新来那家的小娘子?”
“啰嗦什么,快走!快走!”
刘氏推了老汉一把,那老汉怀里的一大包油纸包着的东西掉到了地上,血淋淋的滚了好几滚,膻味浓的让人想吐,刘氏脸色更加不好了,一把抄起那坨沾满土的血肉扔进老汉怀里,扯着他就往外走。
“小娘子有人家了没……哎呦,你这作死的妇人,敢掐我……”
罗琦一下子差点吐出来,快走两步闪进自己大门里,好半天才从那股子血膻味里缓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