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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缺月挂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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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少年,眼光钉在远方,野心勃勃,总认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

    人之中年,学会自省吾身,却终究意难平,所以要改变身边的人。

    人之暮年,明白改变不了,无可奈何地,只好依从外力改变自己。

    山头野马性难驯,机陷犹堪制彼身,自叹神通空具足,不能调伏枕边人。法王此叹,绝非无由。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不止是法王,人王亦是如此。甚至那些时来天地皆同力的位面之子,汉光武帝、本朝太祖,也不免重蹈覆辙。何况李允贤乎?

    所以,他也只能对着一大堆食材愣神了。娶了一匹野马,他也就是能让自己头上不是草原而已……

    李允贤其实不喜欢做饭。

    很多年前,他还叫李风和的时候,就和自己的爷爷吵过架。因为他不想学做菜。当厨子有什么好?吃货们只知道鲁菜醇浓,粤菜鲜香,川菜百味,淮扬南北俱全……然而这些东西背后,是一个个在刀案和锅灶中挥洒了大把时光的厨师,是一双双似乎浸透了油盐酱醋气味的双手。

    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中国菜对技巧和精力要求的严格与苛刻,其实早在老祖宗的时候就定了下来。

    李家的名厨世家,要求自然严上加严。所以想要做好一道名菜,怎么着也得从处理食材开始,进行漫无边际的练习。

    切个豆腐,要在巴掌大小的豆腐上纵横八十一刀,让它在掌心化作一捧雪丝才算合格。做个炸鱼,需得去脏抽骨,刀斜入肉,鱼皮连而不许断,然后滚上淀粉,下锅一炸,出来的必须是一挂蓬松金黄的整鱼。做个炒菜,也要行云流水般,觑准炉头火旺,一波流把各色食材顺次下锅,随即颠勺勾火,翻炒调味。最后又是连带滚沸的油汁汤水一波流装盘的菜肴……

    华夏美食,由味而入道,是为味道。而这个味道,除了那些上好的食材之外,更多的依赖于厨房里那些或酷炫或繁杂的烹饪技巧,以及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厌烦的食材处理。宰杀、去毛、放血、摘菜、切菜……李允贤一身厨艺,却只在老婆在家吃饭的时候做饭,自己吃的话不是去纯正的中餐馆,就是叫纯正中餐馆的外卖或者入乡随俗随便对付一点。

    所以要求他继承手艺的祖父早已去世,郁郁而终。他却依旧不想像那个老人一样,刀案和锅灶就是他手中掌握的一切。

    而他也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远离了那段切个豆腐干都要用刀片成二十八张,做个灌汤包根也得按照流派弄出或十八褶、或十六褶、或二十六褶的日子。谁知道这辈子李允贤却会心甘情愿的陷入了做饭生涯呢?造化弄人,无过如此。

    更讽刺的是,当年缠着他要他下厨的姑娘如今整天不着家,让李允贤这个把葫芦上铭刻的《玄君七章秘经食谱》练习到出神入化的男人,居然缺乏用武之地!

    如今的李允贤可以自豪的宣称出门就可以吊打特一级厨师。倘若日后不打算写书了,也可以去当个厨子。当然,也只是可以罢了。

    他固然对韩国这可悲的饮食鄙视不已——泡面拉面(就是煮的方便面)炸酱面泡菜……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投胎到韩国?难道真是韩娱小说写多了的锅?让他给做一做菜也可以,不过让他去做厨子,就又是另外一回儿事了。

    所以……李允贤看着自己带回来的一堆食材,有些进退维谷。

    他家传的手艺其实以鲁菜为主,而鲁菜以吊汤为一绝。

    ——所谓吊汤,就是为烹调所煮制的汤。

    按照他的家传手艺,一盅上等的清汤往往要费时一天,而现在在厨房里还差最后一步的那份汤,整整用了两天的时间反复吊制才成了近乎清水一样的颜色。

    先用新鲜的老母鸡、鸭、火腿、猪肉、猪皮、肘把、火腿、蹄肉、排骨、干贝等食材分别去杂入沸锅,加入料酒、葱蒜等调味品吊,再将水倒入盛器,用中火、小火熬制。等煨炖出了用母鸡肥鸭猪肘肉骨熬制成的澄汤之后,将鸡肉腿泥掺以佐料放入其中,等到肉泥上浮之后,肉泥连着浮沫一起撇掉,再用鸡胸脯肉如法炮制。

    这种汤掉一遍就是六个小时,反复几次之后,锅中原本略浊的肉汤钟会呈开水般透彻清冽之状,香味浓醇敦厚,不油不腻,沁人心脾。做到这个地步,无论接下去是要做百鸟朝凤或是开水白菜,都是够格的。

    而蛋疼就蛋疼在这里,最麻烦的汤已经吊好了,本来应该回来的那个人却没有回来吃饭。

    李允贤有些恼火,今天是结婚纪念日来着,但是看这样子,某人是要夜不归宿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不回来吃晚饭,往往可以视为凌晨以前不会回家的委婉说法。

    男人在客厅里默默踱着步子,桌子上放着准备好的礼物和鲜花。他没有开灯,外来的光线穿过玻璃窗照在脸上,隐隐约约照出一张带着些恼火的脸庞。

    过去的李允贤喜欢春风杨柳,喜欢良辰美景,喜欢看见万家灯火……曾经觉得那是人世间非常美好的东西。可现在他觉得它们刺眼得很。男人拉上窗帘,让整个屋子陷入一种彻底的黑暗,就如同李允贤现在更喜欢的漆黑夜晚一样。

    带着些许的懊恼与丧气,他停止了步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仿佛有声声耳语正萦绕脑际,令他纠结不定。起初只是偶尔来袭,逐渐久久不散,令人烦躁不安。

    ——把汤放在那里好了,明天再做也是一样。

    ——不,一点也不一样!现在才是做那道菜的最好时间,连吊了八次的汤正处于完美阶段,非要放凉吗?她既然不回来,你自己做了自己吃好了!

    ……

    够了!

    男人站起身来,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于是,这些沉睡正酣时都避之不吉的耳语——其实他也没必要去躲避,这些余音绕梁的声音其实与他不分彼此,就像他独处时候会习惯性的自言自语一般,或者是那些奇思怪想一样——立刻在他耳边消失。

    初步处理好的食材可并不是只有这半锅汤,有的东西不能放,哪怕是扔进冰箱,等到第二天口感也会发生些微变化。

    “如果你回来的及时,还能赶上这顿大餐,李智贤……”

    男人握住了那柄重金买到御制的菜刀,挥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