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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天仙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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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出关的金童面前摆着一本卷宗,里面是大盗韦英峰在还没有成为嵩阳剑派弃徒的时候,第一次被认定为大案疑犯的案件。

    卷宗已经被整理过,最后面是阅卷总结:

    太和十五年七月十七,幽州刺史武浑京中旧宅内现女尸一具,肤白、貌美,衣衫质地精良,但颇有褴褛之处,手脚及头部无饰物。

    验看:除血迹外死者体表肌肤洁净,数处衣物紧贴尸身,推论应为生前曾于池塘内清洗;指甲数处断裂,头皮有脱伤痕约五七处,推论应为生前曾受殴打虐待;尸身各处皆有绳索捆绑之青紫痕迹,尤以前胸上下、双臂、双腿为甚,左右肩胛有淤痕,推论应为长期捆缚所致;左右腕部有磨痕,皮肉伤口深处有残余麻丝,推论应为磨断绳索出逃所致;右乳被穿铜环,后颈有大红色纹身隶书“天仙奴”字样;左右臀皆有细密鞭痕,些微血迹渗出凝结,颈部有绳索磨痕,双膝磨有薄茧,推论应为被他人以绳系颈强令爬行所致;耻处开裂,**开裂,内中深处有残留精汁,推论应为死前二三时辰左右被数人淫辱;双臂、双腿有旧刀伤,皆已半愈,左颈致命剑伤一处,深三寸,长六寸,割破喉管、颈脉,系自戕。

    剖尸:无毒,腹内少食,有生肉片若干、鱼刺鱼骨若干,秽物若干;脏器无内伤。

    现场:庭院有池塘,池塘中假山一座,假山上有洞穴,尸身躺卧洞穴之内,验看为新死,池塘边有女鞋一只,系女尸左脚鞋。清晨大风,女尸身上衣带被吹动,飘扬出洞外,为仆役现。洞中有他人生活痕迹,时间约为七天至十天,剩余干粮面饼若干,为京师附近农人普遍制法,无从推断来历。

    查据:幽州刺史武浑的旧宅已闲置多时,多方查问得知除仆役之外近期无人暂居;高原,字平攸,其父明威将军高乘信,其伯父尚书左丞高肇,传言高原于事前月余新纳一妾,名为“天仙奴”,明艳动人,高原时常聚众狎嬉,疑有**之事,本案后,高原称此妾已急病死,火化之;经查,高原之妾“天仙奴”原为太行山江湖门派“仙台派”掌门之女,闺名“陈玉琪”,为高原妾室之前曾于洛阳城暂居,期间与太室山江湖门派“嵩阳剑派”弟子韦英峰交好,案后,韦英峰不见踪影,有司数次询问嵩阳剑派,该派主事者无法交人,遂宣布韦英峰为本派弃徒。韦英峰疑与本案有极大干系。

    总结报告并不长,金童一字一句的看完,面无表情,眼睛向空处看了半晌,随即翻开第二本。

    同样,这一本也有阅卷总结,并且比上一本简单多了:

    太和十五年十一月初九晨,明威将军高乘信府中房舍“明薇院”大火,扑救无果,同时现高乘信次子太常博士高原死于卧房中。

    验看:尸身洁净,无外伤;身着家居常服,前胸有呕吐迹象,床前清水一滩,系家人现后灌水催呕所致;口鼻中有鲜血溢出,双眼翻白。验看及询问家人后,确认为鸩毒致死,未剖尸而入葬。

    查据:死者因热毒症状,每日清晨饮用燕窝汤一碗,事时已连续四日,专门由厨房趁热送来,查看汤碗有毒,汤锅无毒;据主厨杨二供认,当日煮汤后由后厨小厮王小飞端出厨房送往死者居所,王小飞从事后即失踪;王小飞,豫州柘县人,系九月高府征召花园杂役时入府,因厨艺优良,向高府太夫人小厨房二厨李有德行贿铜钱三吊,有德将其调入小厨房,后因大厨不喜此人,有德又托后厨管事将其调入后厨;有司函问豫州柘县,回文称王小飞路引系伪造,原籍无此人;另查,死者中毒同时的“明薇院”大火,系有人以菜油引火而纵,起火前曾有家人看见王小飞挑木桶两只向明薇院走去,事后不见;“明薇院”系死者生前姬妾“天仙奴”居所,因府中传言“天仙奴”暴疾而死,故一直无人居住。“天仙奴”案至今未破,其生前好友韦英峰嫌疑极大。

    金童看完,一声冷笑,并未迟疑,再看第三本,第四本……

    死者全是短期内有强抢、**民女致死或致寻死劣迹的官员子弟,从高原案一年之后6续生,但再没有一起毒杀案,全是直接杀死,先前凶手还营造有利的刺杀环境,后来胆子变大,手段变高,凶手不再注意环境因素,后期还对死者的从人声称某案某案就是自己所做,要杀光这些纨绔子弟云云,因此将这些案件串联起来并不困难。

    值得一提的时候,凶手从未声称高原案也是自己所做,但从高原之后的几宗杀人案来看,凶手还有着相同的犯罪预备手段,例如通过招募混入死者居所、潜伏周期长,摸到受害人行动规律才下手等等,最重要的是这几个案件的受害人家中仆役都见过凶手,就算五官略有不同,但身材和说话举止都极为酷似,可以断定是同一人所为。

    金童看完了所有的卷宗,重重靠在椅背上,仰望着房梁,半天不说话,最后轻笑一声,坐直了身子,向一直坐等的张胜问道:“此人抓到了吗?”

    张胜回答:“抓到了,按照参军田大人的意思,向嵩阳剑派施压,嵩阳剑派派出高手五人赴伏牛山捉拿此人,其中就有此人的师父裴震。韦英峰经过这几年的磨练,虽然年纪轻轻,确实已经成为巅峰修为的高手,只差一步便可步入先天,出手极为狠辣干净利落,他的一众师叔、师伯,伤在他剑下四个,最后碰见了他师父裴震,对他言明不归案就要灭门,他才弃剑大哭,束手就擒。”

    金童两根细长白皙的手指来回敲着桌子,想了半天又问道:“此事做的很好,有多少人知道?”

    张胜神色一动,并不迟疑的道:“只有田大人和属下的两个亲卫知道,是属下亲自去找嵩阳剑派在洛阳的门人施压,因为这是御史台特地交代的案子,所以属下们一直保密。”

    金童道:“吩咐下面人不要走了风声,你亲自再去找一趟嵩阳剑派的人,告诉他们韦英峰与谋反大案有关,不准向外泄露一个字,包括对各级官府。”

    张胜抱拳郑重道:“是。”

    金童又道:“韦英峰在哪里?”

    张胜道:“在癸字十七房,单独关押,这人也算硬气,打从进来后,除了点头认罪就是一言不。”

    金童点点头,拿起“天仙奴”案和高原案两本卷宗,起身出门,张胜跟着出门,两人各走各的。

    经过百多天的改造,“忠翊卫园”的北面半部分已经改成了军营和监狱混合的模式,壬、癸两个序列的牢房直接是挖的地下室,全部构架用的大石头,各自只有一个出入口,当然在金童的特意关照下,拳头大小的通风口还是很多的,所以里面虽然比较阴暗,倒还不算太潮湿,每天安排了数名被穿了琵琶骨的重犯打扫卫生,基于“忠翊卫园”监狱的特殊性,这些打扫卫生的估计是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进了审讯室,金童命人把韦英峰带进来,自己往椅背上依靠,腿往桌子上一丢,边看卷宗边等。

    不多时,人进来,只见韦英峰被五花大绑,为了防止暴起伤人或者逃跑,用的还是牛筋绳子,金童失笑道:“你们倒是挺能干,不过犯人被捆成这样,总不能吃饭也不放开啊,难道那时候不能逃跑?”

    军士回到道:“回禀大人,就是要出来见大人才上的绳子,在牢房里只用镣铐。”

    金童点头:“嗯,挺有心。不过本官在此不要紧,给他松了,你们门外候着。”

    军士躬身抱拳行礼,依言而行。

    韦英峰看着军士出门,又看看松松垮垮坐在面前的这个年轻官员,心里动了动,不过最后想想自己的师父,还是默默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等着问话。

    金童又翻看了几页卷宗,便合起来“啪”的扔在桌子上,看着韦英峰道:“韦英峰,嵩阳剑派弟子,身手不错,这些年来杀了不少的败类,还挺孝敬,不愿使自己师父为难,是不是你?”

    韦英峰看看金童,没有说话。

    金童笑了:“我说韦英峰,既然决定为了保全师门,抛却性命,那么来到这里,也不用再想着回去,左不过是死路一条,今日本官在此与你聊聊,何不畅所欲言?”

    韦英峰面无表情的看着金童,冷冷道:“哼,看你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我虽然不知这是什么衙门,但能在此主持事务,想必也是个不小的官,年纪轻轻靠父兄之势上来的,你说他们是败类,自己又何尝是个什么好东西?爷爷我是进来就不想着出去了,但是爷爷如果没进来,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言语中语调平淡,平仄波动不大,显然心如死水。

    金童不以为意,继续呵呵笑道:“韦英峰,怪不得你小看天下英雄,只因你这三十年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本官堂堂军中正五品官,靠父兄之荫上得来吗?还不是自己提着脑袋拼上来的?其他不说,现在你吃好睡……呃,睡的可能差些,但也不会对身手有太大影响,来来来,你尽全力来攻,本官就在这坐着,你要是能逼得我站起来,立刻放了你,承诺永不对嵩阳剑派加罪。”

    韦英峰神色一动,歪头看了金童半天,颓然道:“算了,既然你如此说,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哼,就算你武功高又怎么样?少年得意,背地里说不定也是欺男霸女,这世道,我韦英峰已经看透了!”说到后来,不禁咬牙切齿。

    金童冷哼一声,道:“自己没本事,还学人任侠仗义?韦英峰,本官有意饶你一条性命,但看看你这偏激的性子,怕是留下也没用,你有什么遗言,现在可以说了。”

    韦英峰却一个激灵,没注意后面的话,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说什么?要饶……饶我什么?”

    金童嘿然道:“韦英峰,十年江湖你也闯了,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天本官单独提了你出来,就是要给你一条活路,但你要是心存怨怼,强扭的瓜不甜,本官也犯不着留个白眼狼,说白了一句话,你愿不愿意为本官卖命?当然,欺压百姓的事,本官不会让你去做,至于你喜欢收拾纨绔,要是能做的干净利索,不留手尾,本官也不苛责,如何?但前提是你要坦诚相对,至少现在,本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少来什么冷嘲热讽,一副没你不行的样子,想好了再回答,哼!”一把将两本卷宗甩在韦英峰怀里,自己横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韦英峰的手有些颤抖,他哆哆嗦嗦的翻开“天仙奴”案卷宗,看着一条条查案记录,一页页证人证言,看到询问高原,高原说天仙奴已经暴病身亡并且火化了的时候,他双目赤红,喉咙里吭吭哧哧。

    金童并未看他,却适时的问道:“自己心目中的天仙、神女,被沦落为天仙奴的惨状,韦英峰,不说是你,在本官想来,也是必定要杀光这些败类。呵,你做的不错,因此,本官决定对你网开一面。现在你的大仇已经报了,只需要你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就可以替陈玉琪把剩下的日子活下去。唉,十年生死两茫茫啊!”

    韦英峰丢下卷宗,双手揪着头,无声的颤抖和哭泣着。

    良久,金童站起身来,踱着方步走到韦英峰身边,用脚踢了踢他的腿,柔声道:“现在,愿意跟着我干吗?我不需要你放弃心中的仇恨,只需要你改头换面,以新的身份,依规矩用手段,继续收拾那些你愿意收拾的人。本官只问一句,你也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你愿意吗?”

    韦英峰停止了哭泣,深呼吸两次,起身“砰”的一声跪在金童面前:“谢大人再生之德!既然大人留下英峰一条性命,那么不管大人是揣着什么目的,英峰都愿追随大人,除恶务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