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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素彩唤了兰草进屋,吩咐她将门关好,压低了嗓门问:“让你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兰草点头回道:“娘子放心,我悄悄与前院的大牛联系过,他也答应了,有什么话要通传打声招呼就好。”她并不知道素彩打着景兰山的主意,不然,恐怕也不会说得如此轻巧。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日早上,素彩去宣宁堂给刘氏请安,一进门,居然瞧见碧云轩的崔嬷嬷正在与刘氏说话。
她怎么回来了,不是在景兰山陪着大娘子么?素彩心中狐疑,面上不动声色,一如既往地向刘氏行礼,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是,夫人放心,娘子临走前都一一交待过。孟大人和沈大人也再三保证,翡翠和黄玉跟着一起进的宫,她们俩素来细心又谨慎,有她们两个伺候,夫人不必担心。”
进宫?素彩心中一惊,忍不住盯着崔嬷嬷看,想要插嘴问一句,又生怕刘氏不喜。
“走得这么急,怎么也不跟府里头说一声。”刘氏还是有些不放心,越想越是坐立不安,“那沈大人有没有说皇后娘娘到底生的什么病,怎么非要把珊丫头召进宫?太医院里那么多人,谁的资历不比珊丫头强。这要是治不好,陛下不会怪罪她吧。”
崔嬷嬷耐着性子解释道:“娘子也是这么与沈大人说的,不过沈大人言辞恳切,又有孟大人在一旁说和,娘子实在不好推辞。再说了,那毕竟是皇后娘娘召见,特特地派了沈大人过来请,实在是天大的体面,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也就是一道懿旨的事儿。”
说的也是,皇后娘娘召见,谁还敢推托不成。刘氏叹了口气,摇头道:“这皇宫里头可不好待。”
“有皇后娘娘护着呢,夫人不必担心。”
素彩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问:“大姐姐进宫去了?”
“是呀,今儿早上被皇后娘娘召进宫去了。”刘氏道:“珊丫头才多大,进了宫恐怕也帮不上忙。”
崔嬷嬷笑道:“且不说别的,娘子能在皇后娘娘身边聆听教诲,于她也是大大有益的。”大娘子自幼丧母,虽有护国长公主教诲,可难免还是有人颇有微词,若是能进宫住上一阵,那就不一样了。
刘氏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终于没再叹气,只吩咐一边的韩嬷嬷道:“等天气好了我也进宫去给太后请安,顺便见见珊丫头。她一个人在宫里,我到底不放心。这孩子呀,就是心太善,我怕她进了宫还要多管闲事,无端地生出是非来。”
素彩低着头,把所有的忿恨和不甘全都深藏起来。
大娘子!又是大娘子!自从素珊回京,仿佛阖府上下就只有她一个娘子似的。她低眉顺眼地在刘氏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却连大娘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人人提起倪家大娘子,都说她可怜,恨不得要掬一把泪。可事实上,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全了。她是嫡出,又拜在慈心师太门下,京里头无论是谁都对她另眼相看。
而她呢,有谢氏这个姨娘在,无论她做什么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可谢氏到底又做了什么错事,谁家的爷们不纳妾,就算没有谢氏,也迟早会有王氏、李氏,那孙氏自己想不开气死了,与她母亲何干?
最让素彩不忿的还是护国长公主的私产,国公府里这么多郎君娘子,别人一张纸片都分不到,偏偏让她独得了数十万贯的财产,偏偏国公爷半个字也不说,竟然就这么允了。这到底是哪家的规矩!
镇国公府只有她一个嫡出的娘子,她未回府时,刘氏对素彩还算疼爱,可素珊一回来,仿佛自己做什么都成了错,就连倪三爷都来骂她。
现在就更不得了了,她居然还被皇后娘娘召进了宫,且不论她到底有没有那么本事把皇后娘娘哄得高兴,只要在她宫里头待过,日后出来了,也与别人不同。整个京城,哪家娘子有这个荣幸能聆听皇后教诲呢。
素彩越想心中就越是不忿,待回了屋,更是气得把桌上的东西通通都给扫下了地。
“倪素姗!”她咬着牙,从齿缝间吐出这个名字,眸中一片怨毒。
她一个人在屋里发作了一番,外头的兰草听得屋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吓得心惊胆战,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去问一句,忽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喊:“娘子,姨太太要生了。”
素彩悚然一惊,慌慌张张地过来开门,谁晓得脚下一个趔趄,竟摔在了地上,手心被碎瓷片划了道一寸多长的口子,哗啦啦渗出血来。
“娘子——”兰草听到屋里的声音有些紧张,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素彩忍住痛,皱着眉头起身去开门。
“啊,娘子你流血了。”兰草一眼就瞅见了素彩的伤口,脸色顿时微微泛白,“奴……奴婢去给您拿药。”
素彩却一把将她推开,不耐烦地道:“都这会儿了,哪里还有时间管这个。”她说罢忽然又停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伤,伤口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深,血流得厉害,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煞是吓人。
若是治得不及时,恐怕还会留疤。素彩稍一犹豫,终于还是坐了回去,又朝兰草喝道:“赶紧去找药。”
等兰草把素彩的伤口处理好,她再赶到谢氏院子里的时候,接生婆早就已经进屋了,连素欣也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候着,见素彩匆匆进来,素珊只斜睨了她一眼,并没和她打招呼,面上难言讥讽之色。
素彩心中堵得慌,不愿与素欣说话,径直走到谢氏房门口朝屋里伺候的嬷嬷质问问:“日子不是还没到吗,怎么这么早就发作了?”
屋里传来谢氏的痛呼,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心里头瘆的慌。
嬷嬷回道:“姨娘早上起来就不大舒服,不一会儿就喊着肚子痛,竟然是要生了。奴婢也吓了一跳。”听起来似乎没有半点异样,可素彩总觉得似乎不大对劲。难道是倪素姗搞的鬼?
“啊——啊——”谢氏在屋里喊得撕心裂肺,外头的人也跟着心惊胆战。
素彩无端地心里发慌,拉了那嬷嬷在一边问:“请的是哪里的稳婆,可靠不可靠?夫人可知道了,还有我父亲那边可得了信?”虽说是在孝期,倪三爷却经常不在府里,借着礼佛的名义三天两头地出门,这不,眼看着谢氏都在生产了,也不见他的踪迹。
“是兴安坊的刘稳婆,二娘子和四娘子当年都是她接的生,二娘子不必担心。三爷那边已经使了人去送信,想来不久就该回了。”至于夫人那里,嬷嬷却没提,显然并没有人去通报。
只是个妾室生产,实在不需大惊小怪,待孩子生下来了再去通报也不迟。
素彩脸上有点不大好看,但好歹忍住了没说什么。眼下府里这情形,她说的话又值得什么呢。夫人眼睛里,恐怕只有大娘子才是她的孙女。
她站在门口胡思乱想,直到屋里有人一脸慌张地出来。素彩心里一颤,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难产。”那妇人道,说话时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素彩分明看见她指缝间还有未洗净的血渍。
她一口气没提上,眼前一黑,竟软软地倒了下来。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兰草慌忙上前扶住她,有人高声喊着“快去请大夫”,还有人急急忙忙地去向王氏禀告……
素彩本只是受了惊吓,兰草在她人中掐了一把就醒了,只是依旧提不起劲儿。想到屋里的谢氏生死不知,倪三爷竟然还没回来,素彩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悲凉。若谢氏真的这么去了,就算她真的生下个儿子又有什么用,等他长成还需十几年,如何做得了她的依仗。
她软软地瘫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下人们只当她心忧谢姨娘的安危,纷纷来劝。素欣并不靠近,站得远远地看着她,一双眼睛锐利如刀,仿佛能直剖人心。
“她这是凑什么热闹。”得到消息的王氏又气又恼地张嘴就骂,“要不怎么是小娘养的,连素珊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三爷还没找到吗?”
海棠怯怯地回道:“已经使了人到处找了,现在还没回。太太,要不要去跟夫人报个信?”
“这个老三,真是个祸害。”王氏恨恨地骂了一句,起身道:“我去跟夫人说。”
若是生得顺利也就罢了,可谢氏眼下难产,一个说不准就要丢了性命,倪三爷不在府里,二娘子又不合时宜地倒了下去,那边真要出了点什么事,她也不好交代。
谢氏那个女人才是真正的祸害!老天爷收了她才好。王氏心里暗暗地想,尔后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转过头朝韩嬷嬷道:“说来也奇怪,大娘子前脚才进宫,谢氏后脚就发作了,难道是……”
韩嬷嬷立刻朝她使了个眼色,“太太慎言。”就算心里头这么想的,也千万不能说。
王氏连连点头,心中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料不差,不由得暗暗道,到底是护国长公主会调教人,大娘子比那二娘可要高明得多了。
又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倪三爷才回了府,刘氏也懒得骂他,挥手将他赶走,罢了又叹道:“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
许嬷嬷劝道:“到底还有大娘子呢。”
刘氏也无奈,“幸好还有珊丫头。”
谢氏难产,起初还鬼哭狼嚎的,到后来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晕过去了好几次,直到傍晚时分,才诞下一位娘子。她费尽心力险些丢了命,最后还是生下了个女儿,谢氏一时气火攻心,当即就晕了过去。
这还不算,到了晚上,谢氏忽然血崩不止,饶是镇国公府特特地请了太医上门,依旧没能救下来。
消息传来,刘氏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