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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静德长公主在冯贵妃那里受了气,回家又和方驸马吵了一架,越想就越是气不顺,干脆进宫去找太后告状。
“你这不是自找的么?”太后一点也不同情她,笑呵呵地道:“又不是不晓得她的德行,这么多年一直跟人家合不来,没事儿都要噎她几句,把人得罪得很了,这会儿又想把府里的姑娘嫁过去,她能给你好脸色才怪。”
静德长公主委屈道:“我就是气不过她那理所当然的样子,大皇子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她做主了?方家的姑娘瞧不上,难道她还想娶个冯家的丫头进来?可不是我瞧不上她们冯家,就那府里的家风,能教出什么样的姑娘?”
静德长公主乃金枝玉叶,又是在太后面前,说话自然肆无忌惮。太后无奈地摇头,“你早晚要在这张嘴上吃亏的。贵妃再怎么不是,那也是大郎的生母,便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也不能太过分。再说了,大郎的婚事你又何必横插一棍子,没瞧见阿沈都不管么。”
“我还不就是想给五郎和六郎谋划谋划么。”静德长公主被太后说得有些不自在,喃喃解释道:“母后您也晓得,五郎和六郎跟冯家一向不大对付,与大皇子也没什么往来,日后恐怕——”
“行了。”太后打断她的话,“儿孙自有儿孙福,五郎、六郎都是聪明伶俐的人儿,尤其是五郎,心里头明白着呢,你有跟冯家吵架的工夫,还不如仔细去帮他寻一门亲事。”
一提到这事儿静德长公主就头疼,她都快哭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可怜我们家五郎,相貌家世哪点不好,文武双全,风度翩翩,哪样不拔尖,怎么这婚事就这么不顺呢。这都第几个了,上回还特特地找人算过,说那何家的小娘子命硬,结果倒好。真是愁死我了。”
京城里那些嚼舌根的妇人还说五郎克妻,弄得她想寻门亲事都不容易,更不用说还有别的要求了。
“我总不能给五郎随便寻门亲事吧。”五郎那样的人品才学,就算不是她生的,那也不是寻常姑娘能配得上,正要整个庸脂俗粉给他做正妻,那也太委屈五郎了。
太后没好气地道:“谁让你随便找了。我是让你把眼界放宽些,不一定非要局限在京城里。多使人出去打听打听,江南那边不是也有不少世家大族,定能找到模样才情样样出挑的姑娘来。”
可那也得有福气嫁进门才行!静德长公主心里想。
她在太后宫里坐了一会儿,临出宫时又折了道儿,转去了皇后娘娘的太极宫。
可还没进门,就听得宫里砸东西的声音,外头的侍卫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宫人们全都躲着,院子里一个人也瞧不见。
哟,这又吵上了!
静德长公主抬脚就走,一溜烟地逃了。
太极宫里,沈皇后正在大发雌威,“……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行啊你呀。还有什么话也一并儿说了吧,说了我正好搬出宫去给你们腾地方。”
皇帝陛下捂着脑袋在屋里跳来跳去,眼睛还仔细盯着沈皇后手里的东西,“哎呀,这个不能扔,那可是我亲手雕的……那个也不行,不能砸呀……”
“这个不能扔,那个也不能砸,你怎么这么小气!”沈皇后叉着腰指着皇帝大骂。
皇帝陛下也不恼,溜着小步滑过来,厚着脸皮道:“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咱们俩一点点地自己攒下来的,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皇帝陛下和沈皇后是青梅竹马,还没懂事的时候皇帝陛下就念叨着要娶了沈家妹妹,后来沈皇后出了意外,伤了身体不能怀孕,皇帝陛下依旧不顾先帝和太后反对,一意孤行地娶了她。这么多年来,帝后恩爱,亲密无间,皇后在宫里头也是说一不二,饶是冯贵妃生了唯一的子嗣,在皇后面前依旧老老实实的。
“你说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皇帝陛下小心翼翼地把皇后手边的玉雕挪开,拉着她到窗边的榻上坐下,又道:“我话都没说完,你就急什么,看你气得汗都出来了。”
沈皇后瞪了他一眼,嗔道:“我就这脾气,三十多年了也没改过,你要不喜欢就找别人去。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千娇百媚的年轻美人。”
皇帝陛下顿作委屈之色,“你又冤枉我,我什么时候稀罕过她们,真是没良心。”
沈皇后噗嗤一笑,“你少装了。快给我说说,你到底怎么回的?”那冯贵妃的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居然把主意动到了沈家头上,跑去皇帝面前探口风,说是相中了沈五娘,沈皇后这才大怒。
皇帝陛下立刻道:“我自然是义正言辞地把她给骂回去了。”
他对冯氏一家子也没什么好感,冯窈娘是先帝指过来的,那会儿皇帝还未封太子,冯窈娘只是个庶妃,并不得宠,谁晓得她肚皮争气,皇帝拢共也就宠幸过两回,居然就怀上了,还一举得男生了大皇子。皇帝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母凭子贵,所以才晋封了贵妃。
沈皇后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皇帝陛下见她脸色有所好转,这才松了口气,遂凑上前来说笑了几句,又拉着沈皇后出去散步。
沈皇后这回没拿乔,从善如流地起了身,谁晓得才走了两步,忽觉天昏地暗,身体晃了晃,险些没倒下去。
皇帝脸色大变,一把扶住沈皇后,颤抖着嗓子道:“阿沈,你怎么了?”
沈皇后扶住皇帝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下,闭了闭眼睛,声音虚弱无力,“不知道,就是忽然间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险些就——我这是怎么了?”
“先回床上躺下。”皇帝沉着脸将沈皇后抱回内殿,仔细给她掖好了被子,这才招呼外头的宫人进屋,“叫宋太医。”
宫人立刻应下,转身欲走,皇帝却又道:“等一下。”他皱着眉头犹豫了半晌,又改口道:“还是叫徐太医,悄悄的别惊动了旁人。”
宫人见皇帝陛下一脸寒霜,愈发地心惊胆战,低着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又领着须发皆白的徐太医进了殿。徐太医今年七十有一,在宫里待了近五十年,伺候了三位帝王,当今圣上对他十分客气。
徐太医半眯着眼睛给皇后娘娘诊脉,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怎么样?”皇帝死死地盯着他问。
徐太医皱皱眉头,无视皇帝陛下要杀人的脸,摇摇头,又摇摇头,“这不对啊。”
皇帝陛下心里头一咯噔,忽然有点不敢往下听,霍地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皇后缓缓睁眼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大不了就是一死,你怕什么。”
“你浑说什么,再胡言乱语,小心朕跟你不客气。”皇帝脸色煞白,说不清到底是吓的还是气的。
徐太医看看皇帝陛下,又看看皇后,一头雾水地道:“陛下和娘娘在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皇帝陛下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多了,遂又轻咳了一声,往前走几步坐回原处,绷着脸问:“皇后到底怎么了?”
“没病啊。”徐太医慢吞吞地道:“是滑脉。”
“滑脉啊——什么,滑脉?”皇帝陛下一屁股从凳子上跌了下来,吓得宫人慌忙来扶。皇帝却用力将宫人甩开,自己爬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地先吸了一口气,“你你……你刚刚说是滑脉?”
徐太医慢条斯理地点头,“没错。”他顿了顿,又难得地接了一句,“娘娘这是有喜了。”
“噗——”地一声响,皇后娘娘险些从床上摔下来了。
徐太医走后,皇帝夫妻俩依旧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皇帝已经特意吩咐不过,不准将皇后有孕的事传出去,他甚至还给太极宫另拨了一队侍卫在殿外守着。
皇后有点哭笑不得,“这又不是打仗,陛下弄上那么多人在殿外作甚?”
皇帝一脸紧张,“还是要小心点。”
宫里头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冯贵妃派了人去太极宫打听,却压根儿就近不了殿,殿里的宫人几乎都不出门,侍卫远远见了外人,立刻就过来问。
“依奴婢看,十有□□是皇后把陛下得罪了,听说中午还在大吵呢。”
“真的?”冯贵妃大喜过望,幸灾乐祸地拍手笑道:“她也有今天。”
可是,依着陛下那性子,恐怕过不了两天又得被那女人给哄回来。冯贵妃想到这里又有些恼,咬着唇狠狠揪了揪帕子。她不是没想过趁机使点绊子,可是,过去的惨痛经历让她又有些犹豫不决。真要把那女人惹恼了,她可是半点面子也不会给的,到时候恐怕连大皇子面上也无光。
冯贵妃咬咬牙,冷哼了一声,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
那边的皇帝陛下嘴里喊着要严防死守,保守秘密,还把太极宫里的宫人们狠狠敲打了一番,自己却实在憋不住,颠颠儿地跑去太后面前报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