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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调气氛大家乐,耿正建议拉二胡;神曲儿听得人陶醉,耿英管窥小青心。)
闷闷地吃完饭后,乔氏、小青和耿英照例收拾了碗筷端到灶台上洗刷去了。耿正想着白幺爹明儿个一早又要出江了。这一次出江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也是十来天呢。应该活跃一下气氛,让大家都高兴起来才好。于是就说:“现在咱们新屋也封顶了,大家伙儿的心里都很高兴哩!我来拉个好听的曲儿给咱们听一听,好不好啊?”
耿老爹赞同地看一眼耿正,心里想:好小子,有眼力哩,正是应该拉个曲儿让大家听的好时候呢!
白百大一听耿正说要给大家拉好听的曲儿,立刻就高兴地笑了,朗声说:“好啊,幺爹正想听呢!”
耿直更高兴,马上就蹦了起来,大声说:“我去拿二胡!”
耿英偷眼儿瞧瞧乔氏和小青,她们俩嘴上虽然都没有说什么,但却愉悦地相视一笑,洗刷碗筷的动作明显地加快了。
白家的西屋虽然比东屋要略微宽大一些,但临窗摆放了一张大床,靠里边又砌了炉灶,中间放了圆桌、椅子、凳子以及一些其他家什之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耿正站起来看看周围,说:“我们需要一个小小的场地呢。这样吧,把圆桌挪到墙边,我靠在圆桌边上拉,大家随意坐。”
白百大说:“好主意!”
于是,白百大、耿正和耿老爹一起动手,将椅子、凳子挪开了,把圆桌挪到墙边。耿老爹看看两边,在圆桌前恰当的位置上放下一个方凳子,对耿正说:“你就坐在这儿拉吧!”
耿直抱着二胡站在门口,看到这边已经腾挪布置好了,两三步跨进门来把二胡往哥哥这边一递,说:“哥,二胡到!”
这时候,耿英和乔氏母女也洗刷完了,大家把耿正众星捧月一般围在圆桌边:白百大随意地坐在床沿上,乔氏和小青娘儿俩搬两把椅子紧挨着坐在耿正对面,耿英坐在小青旁边的椅子上,耿老爹坐在门后边的椅子上,耿直搬一把小板凳坐在旁边,把一个胳膊搁在爹的腿上。
耿正挨个儿看过每一个人,然后又挨个儿看过白百大、乔氏和小青,说:“幺爹、娘娘、小青姐姐,那我拉啦!”
三个人都高兴地点点头。小青调皮地说:“唔,拉吧,听着哩!在自己家里听二胡,这个待遇,我们还不曾有过呢!”
那一晚,耿正的二胡拉得实在是太好了,即使是对二胡的声音并不陌生的耿英也这么想。虽然离家一年多了,除了在黄河北岸滩头村为慈祥善良的老夫妇拉过几十曲子之外,二胡一直默默地闲置在那里。但那天晚上,当耿正再次调好了音色拉起它时,丝毫没有一点点生疏的感觉。是久弃重拾的欣喜,还是长期奔波操劳之后的一种身体和精神上的放松,连耿正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那种人、胡合一的境界犹如神来之助一般,只要耿正心里能够想到什么,细细的琴弦就能够演奏出什么。而那一曲又一曲优美的乐曲声儿,又是那么轻松自然地就把大家的心境带入到了无比美妙的世外桃源:高山流水、鸟语花香……
看着哥哥拉二胡时那特别优雅潇洒的姿态,耿英想了很多很多。她的心绪不由自主地飞回到了千万里之外的故乡,返回到了似乎有一些遥远了的童年时代,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妹妹,想到了慈祥的姥娘和姥爷,想到了舅舅一家,也想到了童年的伙伴们,尤其是心灵手巧温顺善良的秀儿、憨厚豪爽的大壮……
走了一会儿神,耿正无比美妙的二胡乐曲声儿又将耿英拉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中。眼前,除了这几乎可以说是天籁之音的二胡乐曲声之外,屋子里再没有一点点其他的声音了。
耿英抬头望望白幺爹。但见他微微闭目,轻轻晃动着身体,双手无声地拍打着自己的双膝盖,一副陶醉享受的样子。耿英感觉非常欣慰,心下里想,以后白幺爹每次出江回来,都要让哥哥给他拉二胡听!白家这个当家人也真够不容易的,一年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长江上漂。温馨的家对于这个善良憨厚的魁梧汉子来说,更像是人生旅途中的客栈一样,但他怎么对妻子和女儿对他的关爱就那么不领情呢!耿英有点儿不解地轻轻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这样想着,耿英再转头看看乔氏母女。只见小青正陶醉在另外一种境界中:与其说她是在用心地聆听乐曲儿,还不如说她是在瞪大眼睛看乐曲儿;不,是在看耿正正在拉着的二胡,看耿正拉二胡的手和胳膊,看耿正拉二胡的姿态……慢慢地,她的目光从耿正的胳膊上移动到了脸上,目不转睛且柔情似水。一会儿,竟然羞涩地低下了头,只敢偷偷地瞄一眼耿正支撑着二胡琴筒的膝盖、微微摆动的裤腿和踩在地上的鞋子。
耿英再看看乔氏,现她正在满脸欣喜地看着耿正,眼眶里似乎还有一些清澈的东西在不算太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光。
然而,端坐在那里专注地拉二胡的耿正,对于母女二人的这些有点儿反常的表现浑然不觉!
耿英心里暗叫:“不好!莫不是……”
隔着哥哥,耿英看不明了爹爹和弟弟的表情。耿英知道,弟弟年幼尚不知晓大人们的那些个情感之事,因此间心里只念着:爹爹呀,你可别像白幺爹那样闭着眼睛听啊!
夜慢慢深了,但除了耿英之外,拉曲儿的、听曲儿的和看拉曲儿的,似乎都忘记了时间……
怎么来唤醒大家呢?想一想,耿英慢慢地挪动身子,努力地伸长右腿,再伸长一点儿,终于够得着哥哥的脚尖了;再往前用力推一推,耿正终于从忘我的状态中回过神儿来。他完全领会了妹妹的意思,轻松地拉了一小段过门儿曲后,乐曲声儿戛然而止。少顷,大家也从各自忘情的姿态中回归了。
耿直高兴地说:“哥哥,你拉得太好了!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好听的曲儿了!”
乔氏拿手绢擦擦眼睛,笑着说:“看我,怎么高兴地都给流眼泪了!”
她又转头看看女儿,高兴地说:“我们娘儿俩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儿,今儿个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小青也红着脸笑着说:“是呀,真正是开了眼界哩!”
白百大则意味深长地说:“正伢子啊,幺爹多么想每天听你拉二胡啊!”
耿老爹说:“白兄弟只要你爱听,以后你在家的时候,让他多给你拉就是了。夜太深了,今儿个怎么给忘记时间了呢!”
白百大说:“耿大哥啊,我还想说呢!等我百年之后,多么希望能在正伢子这好听的二胡曲儿中,顺着我喜欢的长江水漂向茫茫的东海啊!”
耿老爹说:“白兄弟啊,你怎么让这好听的二胡曲儿给听糊涂了呢?快别说胡话了,歇息吧,这明儿个又要早起呢!”
白百大却伸出熊掌似的大手按住准备起身告辞的耿老爹肩膀,说:“耿大哥啊,我不累,咱们不着急歇息,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耿英偷眼瞧瞧乔氏和小青,现这娘儿俩人似乎并不认为她们的当家人在说胡话,甚至还都有点儿很幸福,很高兴的样子呢!又联想到新屋动土的那天,小青姐姐拒绝吃对门婆婆大孙子送来的脆枣儿,以及新屋封顶那天,小青姐姐看到东伢子来帮忙时的种种反应,耿英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扪心自问,小青姐姐确实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姑娘,不但聪明勤快,心灵手巧,而且心地特别善良,人也生的相当标志。但是耿英心里很清楚,那个千万里之外的“三、六、九镇”才是他们耿家人的故土啊,他们最长在十年之后一定是要回去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哥哥已经有了心上人!耿英的心里很清楚,那个和他们打小儿一起长大的秀儿姐姐在哥哥心目中的位置。因此,小青姐姐和自己的哥哥耿正之间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当真相大白的时候,白家人原先的希望越大,到时候的失望也就越大;而小青姐姐如果对哥哥用情太深,她到时候受到的伤害自然也就会太深太深……
怎么办呢?耿英想:我应该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点破这一切才好。
然而,除了耿英之外,耿家的其他人似乎对这些还没有哪怕是一顶点儿的觉察。耿英又想:我可怎么跟爹和哥哥说呢?难道说是我一个人多心了?
乔氏泡了一壶龙井茶,小青给每个人倒上一大杯,说:“大家喝点儿茶再去歇息吧。耿伯伯您放心,我爹累不着的。他说过,货船就是个大摇篮。当大船在长江上航行的时候,他睡得踏实着呢!”
小青这句充满风趣的话,把大家伙儿都给逗笑了。
于是,白百大就兴致勃勃地将他这些年来在长江上跑船运所经历过的有趣事情,挑拣着讲给大家伙儿听。看到即将出门的当家人这样高兴,乔氏和小青也将几个小时之前生过的那些个不愉快的事情彻底忘掉了。乔氏往茶壶里续了水,小青又给每个人倒上一大杯。
看到白幺爹和爹爹你拍拍我,我拍拍你说的那个亲热劲儿;也看到乔氏和小青仍然是那样亲切自然地给耿正兄妹三人递茶水,问寒问暖,耿英确认,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原本就是一些没有影子的瞎胡顾虑呢。
夜实在太深了,耿家父子四人再次站起身来告辞。白百大也不再挽留,恍然大悟似地说:“好,都歇息了吧,娃娃们困了。我怎么只想着自己明儿个能在大摇篮里睡觉,就不考虑你们还得干一整天的活儿呢!”
临出屋,耿正问:“幺爹,您明儿个一早就要出了吗?”
白百大说:“是啊,把剩下不多的货装满了,在码头上简单吃点儿饭就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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