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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初夏再次被迎面扑来的寒风冲击到,缩起脖子,一脸无辜样儿,“王爷,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摔坏了可如何是好,快,起来,民女带你去医馆好好瞧瞧,看看是不是昨天脑袋睡糊涂了,找不到方向……”
东方少倾恶狠狠瞪着她,直到颜初夏把嘲讽的废话全部噎进肚子里,这才命令道,“扶本王起来,”
颜初夏即刻上前,抓住东方少倾的手,用力一拉……
“咦……啊!”
一声呼喊又被一只大手堵住。
颜初夏摔在东方少倾怀里,那只恶魔就势一滚,将她压在身下,还很没廉耻地笑道:“林姑娘,你是不是饿了,这点力气都没有?还是说,你故意在向本王投怀送抱?”
颜初夏那一个气呀,随手抓起一把雪就朝着东方少倾的脸上抹过去。
上过一次档的人,怎么可能上第二次!东方少倾轻易就躲开了。颜初夏趁着这个空档两手抓起雪一个劲儿地扔,多亏她常年练得的好手,一扔一个准,雪团就跟面团一样地飞,东方少倾终于被砸中了一团。
“本王不打女人的……”
“好!您最好记住这话!”这下更加不客气起来……
这真是一个错乱的雪天啊!
两刻钟后,两人坐进了马车。
颜初夏一边拍掉身上的积雪,一边愤恨说道:“你不是说了不打女人吗?”这个混蛋果然没节操吧!
安王不以为然,“那话,我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是,你最好别逼我动手!”
论起战斗力来,他怎么也比颜初夏强悍很多,结果他一出手,这个女人就变本加厉地还击,所以他也动了真格,最后直打得颜初夏整个跟雪人一样,一点杂色都找不到,连头发丝都结起冰来。
“哈切!”颜初夏十分响亮地打了个一喷嚏,决定不再搭理他。
东方少倾翻出一个手炉,点上银碳塞进颜初夏手里,“把身上雪抖干净了!”说罢,钻出马车,马鞭一甩,两匹骏马撩开蹄子飞奔出去。
颜初夏一呆:安王竟然会亲自驾马车?
所以她十分多心地爬出去看了一眼,东方少倾连脖子都没扭一下,只道:“这么离不开我吗?要不,我进来陪你?”
颜初夏只觉得马车行进中的风割得脸颊生疼,十分爽快地将脖子又缩了回去。片刻之后她又爬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狐狸毛的围巾,十分顺手地将东方少倾除眼睛以外的其他地方全部遮挡起来。
东方少倾完全没料到这个女人会如此贴心,温热的脖子被那冰凉的手指碰到,瞬间连脸也跟着发起烫了。
“你个笨女人,太紧了!”
“哪里紧?”颜初夏十分无辜,她经常给自己这样围的,谁知道这个王爷屁事这么多,又在寒风里给他调整了半天,直到打了个喷嚏,东方少倾才放过她。
反正等颜初夏到达一品楼的时候,浑身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对,东方少倾没有上医馆,而是直接去了一品楼,颜初夏有片刻愕然。
“我饿了!”东方少倾挑眉,睫毛上一层冰渣。
颜初夏当即什么违逆的话也没说出来,跳下马车,大呼一声,让小二在楼上雅间准备好烤炉。
东方少倾伸出的准备扶人的手在寒风中显得异常落寞——这个女人竟然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接就跳下去了,怎么就没滑倒崴个脚什么的呢?
“还不赶快进来!”
颜初夏又探出头,只见东方少倾还跟方才一样,站在马车边上发愣。
东方少倾的眉梢颤了颤,觉得这个冬天愈发寒冷了,不自觉地打了两个喷嚏!
结果这天,两人都着凉了。
这大雪天,客人果然万分稀少,能上门的几乎都是外地人,煮酒吃肉,颜初夏的糕点也不敢多做,有些糕点一旦冷硬,根本没人愿意吃。不,准确来说还是有人吃的,那个每天必来的万俟岩燧,因为不用排队心情看似相当舒畅,卖不出去的,他十分有兴致全部打包回家。让人不得不疑惑他在万俟元帅府是不是被虐待的主儿。
颜初夏只需要将客人预定的做好,再一天做上几样,放在蒸笼上,基本就闲得没事干了。方十娘和李根山干脆让她留在家休息,等身体好了再来。
她也没逞强,安心地回家养病去了。偏偏林君忙得三天两头不着家,她干脆搬到集萃坊去跟母亲作伴,娘俩难得地有这么多时间相互陪伴。
集萃坊这官家第一教坊,为了防止冬天这些穿着轻薄衣衫的舞姬不着凉,几乎每个练舞房都有地火龙供热,暖炉更是到处都是,绝顶的避寒之地。
自从与那位叫做绮罗的宫中舞姬起过争执之后,颜初夏再没在宫里人面前动过舞步。只是每天陪着林君去编舞谱曲凑个热闹。
有一日,一个金发碧眼的奇特人物拿了一把七弦琴来找林君切磋。那琴也很是奇特,像是弯弓上排上了七根弦一样,有一个底座,弹的时候,将底座放在腿上,竖着拨弦,跟琵琶有点类似。但音域却很窄,无法做到变奏。
“他叫爱格温,是西洋来的。这叫里拉琴。”显然林君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个琴,她甚至还会弹上几小段。
爱格温的年纪跟李根山差不多,留着两撇微微上翘的小胡子,除了颜色特殊一点,人还是算得上英俊潇洒的。
他常走远洋船,听说还有自己的一艘豪华游轮,以及一个不大不小,刚好十艘的远洋船队。他本是想将西洋的乐器倒腾到大瞾来卖,自然就选择了管家教坊,而司徒蒙林无暇招呼他,便让林君来商议看能否将东方与西方的乐器结合进行演奏。
既然要琢磨,那么首先就得会。
林君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学会了里拉的两首常规曲目。
爱格温也是一个懂乐理的人,但西洋的乐理跟东方是有不同的,并不是宫商角徵羽的标注模式。两人越谈越深,以致于颜初夏坐在旁边听时,完全一头水雾。最后,只好观察两人的言谈举止。
这个爱格温很有意思,他十分直白地一直盯着林君看,嘴巴上说着深邃的话题,眼睛却一层不变,这完全不像是沉浸在谈话内容上的模样,而是沉浸在对方举止中。果然,只要林君有一点皱眉或者想要争执的时候,他的眉眼会不自觉地飘过某种意味不明的笑意,仿佛那就是他想看的,所以谈话内容经常让林君被困在其中还不自知。
“咳咳,娘,我去替你们添茶!”
这下可好,颜初夏直接一个“不小心”将一杯热茶洒上了爱格温的衣服上。
林君陡然惊醒过来,抬头看向女儿,同时不忘道歉,顺道斥责一下女儿的笨拙。
颜初夏瞪着无辜的双眼,满脸愧疚,爱格温倒没在意,水倒到他身上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睛才姗姗来迟般地挪到颜初夏脸上。
颜初夏看得心里直磨牙。这个混蛋简直太色胆包天了!她突然后悔那热茶怎么没从他头顶泼下去?
所以,爱格温出去,她也屁颠颠跟过去了。而且毫无悬念地叫住了爱格温:“爱格温先生,请你离我娘远一点!”
爱格温愣了一下,“这杯茶是你故意倒我身上的?”
出了房间怎么就变得这么灵敏了?
颜初夏也不掩饰,“这种做法的确欠妥!所以,我也真心实意地向你道了歉!”
爱格温大方地笑了,“果然是个孩子!你是要我放弃你娘是吗?”
那还用问!
“我爱格温看上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我喜欢林君!她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人!而且温柔善良,内敛坚强,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爱人……”
颜初夏要疯了,这个男人到底害不害臊呀,若让别人听见,她娘还能见人吗?
颜初夏想要撕烂这家伙的嘴,奈何对方长得太高。想要反驳,竟然还找不到词!她突然有些狂躁!直到听见一句话:“难道你不希望你娘能够幸福吗?她现在才四十岁,人生只过了一半,不应该孤独终老。她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
颜初夏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已经与母亲相依为命惯了,不容许“第三者插足”那是本能反应。可是,有一天,她也会嫁人的呀,相夫教子,那母亲呢?
她的确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作为女儿的附属品而存在。
这种想法让她很沮丧,仿佛是不得不接受与母亲分离一般,心里总是牵扯着难以割舍。
看见发呆的颜初夏,爱格温十分友好地伸出手,颜初夏不懂这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想要她妥协,所以她负气地转身就走。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她从未想过,要让她来抉择,实在太难。
回到房间,林君正担忧地看着她。
颜初夏只是冲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并耐着林君教她弹里拉。
结果,第二天,爱格温再来时,不但送了颜初夏一把里拉琴,还送了林君一只手镯。这意思就十分明白了。
银镶玉的手镯,的确很漂亮。
“这个是几年前我在京畿买到的,一直觉得它很独特,就留了下来。”西洋人很喜欢大瞾的瓷器、丝绸,更喜欢这些代表着大瞾特色的珠宝饰物。
林君拿着看了好长时间,最后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爱格温的脸色也随着她一起变化,颜初夏就在旁边,等着她母亲拒绝的话出口。想必爱格温也是如此,沉默持续了直有一盏茶功夫,谁都没说话。
但出人意料的时,林君竟然收起手镯,道了声“失陪”就走了。剩得颜初夏与爱格温面面相觑。
好半晌,颜初夏把里拉琴拨了两下,打断沉默,“多少钱,我付你银子!”
这家伙不是卖琴吗,那她买下就好!
爱格温却无言地站起来,将帽子放在胸前,微微对她鞠了一躬,便离开了。那背影,竟然透着无限的落寞与惆怅,要不是这个混蛋不安好心,颜初夏说不定还会同情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