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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达坦驾着马,保持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在林中穿行。
身旁的副官腾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驱马靠过来,小声询问,“队长,这地方咱们好像刚刚才来过……该、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迷你个——”达坦张嘴就要开骂,想到什么又立即打住,只狠狠赏了副官一记杀气腾腾的眼神。
副官顿时被唬住,乖乖不敢再问,只默默在心里泪流成河。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长官大人,王子殿下跟丢了有木有啊,他们不去找王子殿下却在原地兜圈子是闹哪样啊有木有啊!
达坦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黑脸,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本来他今天正在被窝里做着好梦呢,突然就被修拉派人给强行弄醒了,这也就罢,如果是要发挥他达坦队长英明神武的特长来擒贼杀敌什么的自然是不在话下,却没想到最后却是跑到这深山老林里跟人玩起捉迷藏来了?
所以也难怪这帮弟兄们闹不明白,他也直到现在才搞清楚这回事,达坦翻了个白眼,抱怨归抱怨,上头交待的本职任务他还是得好好完成。
“嗯咳!”清了清嗓子,达坦瞟一眼暗处偷偷摸摸紧追不舍的跟屁虫,一本正经道,“殿下在前面捉猴子也不知捉到没,咱们速速跟上去,保卫殿下安全!”
“是!”
众人一扫满腔疲惫,立刻响亮应声,随后就听马蹄嘚嘚,在幽寂林间显得格外欢脱。
16-2
修拉伸出右手,只见食指和拇指间绕着一串红色编绳,红绳下则坠着一颗浑圆的黑曜石。
“拿去,物归原主。”
“谢谢!”
季晓安刚抬起手想接,那项链就被松开了,吧嗒一声正掉在他掌心。项链触手的一刻,季晓安眼前恍惚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这么重要的东西,以后还是别再轻易给人了,我有的是办法找到你,不需要借助任何事物。”
季晓安下意识地疑问,“你说什么?”
修拉看向他,微皱起眉,“嗯?”
季晓安怔愣,几秒后方才如梦初醒,赶紧解释,“对不起,我好像听错了……”
他刚刚似乎是出现幻听,怎么感觉有人在跟他说话?那内容模模糊糊的,现在回忆他也有些不确定了,大概是因为精神状态太差的缘故吧。
季晓安低下头,轻轻攥了攥那颗黑曜石,然后展开将项链重新戴上。
“叽叽?”小猴子攀住他手臂,好奇地用前爪跟随他动作。
季晓安被小猴子干扰,戴项链的过程挺不顺利,只能边由着它玩闹边找机会反手扣链扣,等好不容易弄好了,刚一抬眼,视线却恰好与另一道视线险险交错而过。
“……”季晓安心头隐约划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修拉此时已经站起身,扬手拨开前面稀松的树帘,朝外边观望,“这地方不安全,我先带你回去。”
“……好,多谢。”其实是有很多问题想问的,不过季晓安明白现在并不是好时机,既然他已经选择将修拉引来,就等于承认他跟他是处在相近的立场上,至于其余的问题就留待安全以后再慢慢计较吧。
季晓安轻舒口气,一手扯住旁边的树藤,在这树坑里蹲久了,双腿感觉又酸又麻,他得先适应一小会儿。
修拉侧过身,目光从季晓安上下扫过一圈,最后落在他肩膀蹲着的那个小不点身上,“它也要一起?”
季晓安偏头,这才意识到小猴子还黏着自己。身为野生动物的它,当然是要留在树林才最合适。
季晓安于是将小猴子抱起来,轻放到地上,“谢谢你小家伙,你今天救了我一命,不过我得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小猴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把右爪抬起来挠一挠头顶的几根黑毛,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
季晓安看那瞳孔里水汪汪的像镜子,清晰倒映出两个自己来,忽然就想到今天这一分别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弯身握住小猴子的一只前爪,晃了两晃。
“再见了,未来的小猴王。”
笑着说完最后这句,他便狠下心来不再看它。不远处,修拉一直注视着这一幕,眼见季晓安要站起来,他上前一步对他伸出右手。
“能自己走么?”他询问的语气淡淡的。
季晓安点了点头,“没问题。”
修拉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转身对着寂静夜空吹了一记口哨,悠长口哨伴随着舒缓叶声,瞬间撩拨空气流动,带起阵阵清凉的风。
而这清风如羽翼,转眼便将一匹雪白神驹翩然送至两人面前。
刚刚在队伍里,季晓安的确见修拉骑的是一匹白马,但那时相隔很远,现在却是近距离看见这匹马,简直让他大为惊艳。
季晓安自小长在南方,真正的马统共没见过几匹,而眼前这一匹,就算他是个实打实的外行人,也忍不住在第一时间拍手叫好,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一个大写的好字。
夜明珠的光照下,这匹马体格高大通身雪白,唯有右眼处一条极为霸道的玄色皮毛,纹理清晰有如片片龙鳞逆向生长,蜿蜒直至马鬃深处,更衬得那马神骏异常,傲骨不俗。
像这样的骏马,合该在天高地阔的大草原上奔跑,怎么会跑到这种毫不相干的丛林里来呢?
季晓安先是看得发呆,后来职业病发作,又生出满满探究心理来。修拉在他出神的这当口,人已经利落地翻上马背,一紧缰绳,只听那骏马长嘶一声,把季晓安游走的思绪重又惊了回来。
“上马吧。”
季晓安应声走上前,他先观察了一下,这时代的人还挺聪明,已经知道用藤条编成马鞍起缓震作用。
季晓安抓住马鞍一角脚踩镫子刚想用力,熟料突然身体一歪,前面的人竟毫不客气拎住他肩膀,季晓安只觉腰间一股大力将他整个带起来,再下一刻手被迫离开马鞍,人已经轻飘飘落在马脖子后方那个微妙的位置。
猝不及防,下面的骏马也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猛抬起两只前蹄,季晓安感觉身子骤然失去平衡,慌忙中只得胡乱抓住马鬃,谁知这么一来马儿吃痛更加气愤了,整个前半身都高高跃起,卯足劲头想把背上的人摔下去。
季晓安一着急,更加手忙脚乱,正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一个无比淡定的声音,“松手。”
废话!季晓安恼了,常识都知道不能扯马毛应该松手啊,但这种情形箭在弦上他这个生手根本控制不住好不好?
“松手,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死。”
什么?!这话未免说得也太——究竟是谁没事把他拎到前面来,害得马受惊的,这会儿倒来说风凉话!
季晓安血气上涌,紧闭的眼睛猛地一睁,右手还真就松开了。
圈在他腰间的手臂却在这时突然箍紧,季晓安身子顺从重力不由往后一靠,脊背正贴住后面那人胸膛,严丝合缝,密不可分。
“吁——吁——”
紧接着两下剧烈颠簸,马儿听见主人号令,终于落下前蹄,只是还不住地前后踱步,不时发出急促而焦躁的响鼻声。
“好了,阿尔卡,”修拉轻轻拍了拍马脖侧边,一边呼唤它的名字,一边反复安抚,“好了,没事了,安静……对,安静……”
修拉的音调是季晓安从没听过的温和耐心。他目前与他就说过那么几句话,语气通常不是淡如白开水,就是含着类似嘲讽的轻笑,说实话他给他的印象并不怎么样,真没想到这个傲慢的年轻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季晓安摇了摇头,心情不错地低笑了一声。
修拉却在此时看向他,“被马摔死,可是我们这儿最不光荣的死法之一。”潜台词是,刚刚那么丢脸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季晓安哪能听不出他话中带刺,无奈地叹口气,他笑得依然故我,“真可惜,我并不是你们这儿的人。”
修拉挑眉,并不反驳。他只是“好心地”略微加重手上力度,提醒季晓安他现在还处在“依靠”自己的状态。季晓安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两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正紧密贴在一起,修拉的手就搭在他腰间,两人这么一动不免磨蹭,本就单薄的麻布衣衫隔不住体温,总觉得有哪里怪别扭的。
季晓安耳根隐约有些发热。
奇了,都是大老爷们儿他瞎紧张个什么劲儿?不过反过来想,正因为都是大老爷们这姿势才极其诡异——
“话说,我非得坐在前面么?”
他是个纯正的汉纸,不是柔弱的妹纸,没必要非得这样放在双臂之间好好保护起来吧?
修拉倒也不坚持,反而很爽快地松开握住缰绳的手,“随意。”
他这么出乎意料地好说话,让季晓安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貌似自己把自己送上了一条贼船?而且还是没有返程的那种?
接下来的事实也再一次充分证明了季晓安神准的第六感。
因为他脑子里明明才刚冒出要爬下去的想法,甚至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修拉就突然一夹马肚子,□□骏马收到讯号,瞬间加速度爆棚,开始四蹄如飞大步狂奔起来。
密林之中有夜明珠开道,骏马跑得那叫一个欢快。季晓安现在已经毫不怀疑,这匹马是在热带雨林中长大的稀奇物种,居然能在这种起伏不平的地势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这下可苦了季晓安,他起先还身体前倾想靠抓住马缰来稳住平衡,到后来真是身不由己,只能为了保命往后靠,还不自觉越靠越近。
后边不合时宜传来一声得逞的轻笑,某只手于是很顺理成章地再次缠上季晓安的腰,将他彻底捞了过去。
季晓安身体一僵,没动。
“这就对了,伤者就该有伤者的样子,别逞能。”修拉说道,语气里那抹笑意更深。
季晓安眼睁睁着旁边树林景色急速后退,很理智地选择充耳不闻,终归还是小命儿要紧,为了一时之气跳马不值当。
再说了,不就是跟个大老爷们儿肌肤相亲么,谁怕谁啊?他又没少块肉还能坐享其成体验纵马驰骋的感觉,何乐而不为?
季晓安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设,他算是知道了,这个什么修拉霍约尔泽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本来以为他是好心照顾自己身上有伤,结果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少爷心性惯会戏弄别人;本来以为是座远观可畏的高冷冰山,结果证明他根本就是个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卑鄙小人!
而且最最可恶的是,这家伙没事长这么高大干什么?明明才十八岁而已,坐在马上却生生比自己高出一个半脑袋。
季晓安头被颠得晕晕乎乎,心里就这么嘀咕了又嘀咕。
马背上两个人可谓初次交锋各怀心思,却是谁也没有留意到,后边飘扬的马尾巴上正死命扒着一个小小的“毛绒球儿”。
这件事,目前大概也只有无辜的阿尔卡才知道吧。
顺带提醒一句,阿尔卡就是那匹可爱的小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