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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斜月三星洞,大家都在。
大梦初醒,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尽相同。
老猪、老沙、敖烈,老君和太乙天尊,还有一身道袍的小唐。
大圣管他叫师傅。
原来他的师傅一直只有一个人。既是金蝉子,又是须菩提,更是唐玄奘。
那年东海边,金蝉子跟着老君瞧见了出海学艺的石猴,便决定将他收在膝下,教他本事,度他一程。只是后来阴差阳错与佛祖斗禅,便将这无惧无畏的石猴算作了赌注。
石猴在斜月三星洞一呆就是七年。数不清竹棍打折了多少,口诀倒背了几遍,终于是学得了一身的本事。
那天锦宁跟着奎木狼漫无目的地在找他。而年轻的道人告诉她,你要找的石猴,在灵台方寸山。
跟着道人来到他学艺的地方,她看到石猴向同门挥起竹棒,却被一道深厚的真气所阻。
化身须菩提的金蝉子走到险些与师兄弟们动起手来的孙悟空面前,说,我教你本领,点你参禅,并非是叫你用来残害同门的。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的徒儿。出去之后,莫要提贫道的名字。
从那一刻起,便是老君、太乙天尊还有金蝉子一同布下的一个幻境,设下的一个局。大家一个接一个的入梦,梦里,孙悟空抢了龙宫、闹了地府,上天当差、大战天兵天将。直至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那一刻,狐泗、九灵甚至万圣公主、金银童子、老君的青牛——所有人的执念才牢牢绑在了一起。
几位凡人眼中的圣人联手,叫他们窥探到了了不得的天机。
而今,狐泗幡然醒悟,原来世间很多事都是不能强求的。她自愿为老君试药,服下了他新炼的忘情丹。九灵元圣则是遥遥地看着离恨天,继而垂下头颅,伏下身子,驮着太乙天尊东去。
金银童子和青牛儿都没有下凡为妖。
黄书郎和白鼠皈依了佛门。
万圣龙王一家到玉帝面前领罪,再没敢生半点异心。而狐阿七、蝎子精还有金钱豹则回到自己的山头安心地做大王。
从幻境里醒来,褪去一身盔甲,只剩粗布麻衣的石猴,如今已被万妖奉为妖王。
可想而知,这世间鲜少有人拥有他做齐天大圣的那段记忆。许多小妖根本就不明白他们神通广大的大王为何一谈到孙悟空的名字,便是满眼的敬畏。
东海龙王感激他在幻境中为龙族斩除了万圣一家的恶念,便引他到东海海底去取定海神针。金箍棒老早便得了神旨,孙悟空刚如海,它便使劲将自己被掩在海底泥沙中的半截身子拔了出来,引得周围好似地龙翻身一般,震颤绵延百里。
粼粼海水中,孙大圣握着那根随自己东征西讨的铁棒,伸手轻轻拂去它上面残留的泥沙。
二十春秋,他每日吃吃桃,种种树,偶尔跟猴儿们上蹿下跳地玩耍,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山猴大王。但有时,当他昂首站在花果山顶最大的那棵桃树上,锦宁也会从他的背影中捕捉到那个神通广大、睥睨天地的齐天大圣的影子。
金盔凤翎,披风凛凛。
火色的夕阳洋洋洒洒铺满他柔顺的毫毛,随着柔风起舞。
那猴王回过头,双眸中灼热的金光灿灿不减当年,可嘴角的笑容却是柔了万分。
她说不清自己更喜欢他哪个样子,只觉得这些全然不同的点滴交织在一起,才叫面前这个英雄看起来更加鲜活。
更重要的是,她的命运也交织在里面,再难割舍。
“二锦?”
头顶传来他低哑的声线。锦宁抬起头,现实与回忆慢慢重叠在一起,清晰着那个刚毅的面容。
他低着头,目光还停留在她的纱衣上,随即便蒙上关切对上她的眼:“发什么愣呢。还困?”
“没有啦,就是刚起床有点傻。”锦宁清了清嗓子,推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子,又搡着他的腰把他往外赶:“大圣外头都等你呢你快去。我还要洗漱梳头发什么的。”
推着推着,孙悟空就好像一座小山长在地上一样,再也推不动了。
“你还差了点事儿没干吧?”那猴儿转过身,好似责问似的看着她。
锦宁脸一红,踮起脚尖在他侧脸轻轻啄了一下。
探出的上身还没缩回去,后腰就被他一把捞在怀里,唇瓣一滑,便有什么东西侵入口腔,在她唇齿间细腻厮磨。
外堂的喧嚣瞬间离她远去。
鼻腔充斥着他的味道,脖颈是他炽热的吐息。锦宁不敢抬眼看他,便阖着眼睛,却不知他看着她蝶翼般长长的睫毛,眼里清澈得如山间冽冽的山泉。
一树的桃花,一室的旖旎,还有她粉面上那抹惹眼的绯红。
他想要的,不过只有这些而已。
……
九重天阙,滚滚天河边,一个宽额浓眉、身材魁梧的将领握着大刀目视着远方。天河的尽头有淡淡的光圈,那里是广寒宫。虽知道自己这模样看起来难免矫情,可有些事情——终究是难以释怀。
算起来,今日又是凡间那群妖怪在花果山胡闹的日子。
那猴子,总那么爱折腾。
他收回目光,闻得身后有三人的脚步声,齐刷刷地靠近。
“元帅,玉帝为您提拔的副将,今天到任了。”
亲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天蓬头也没回,抬手不耐烦道:“知道了,下去收拾吧。”
“二师兄,与其在这黯然神伤,不如就下界看看?”
一个许久没听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天蓬一怔,迅速回过头。望见故人,他眉间露出的喜色就好像看到了世间难得的珍馐:“沙——卷帘,怎么是你?”
“为何不能是我?”
那人憨憨地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天在竹节山,琉璃盏就卡在峭壁上,难道只许二师兄替我挡着几百小妖,便不许今日我给你来做个副将?”
天蓬哈哈笑了起来:“敖烈呢?”
“早在东海边等咱了。人家现在可是龙族的红人,听说西海龙宫的门槛都要给去求亲的仙子们踏破了。”
“确定仙子们不是去找敖摩昂求亲的?”天蓬随手把大刀扔给两个亲信,抬手幻化出一杆钉耙:“使刀就是不顺手。走,下界!”
水帘洞里的嬉笑从不曾停止。
锦宁坐在她专属的小凳子上,眼睛里含着笑意,一边剥着香蕉,一边看那边坐在高处宝座上的孙悟空。
他颇有些懒散地斜斜倚着,一脚踏在石座,左手搭在膝上,右手端着碗酒,随意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他也会时不时望向她,若是四目相接,便在心里把她调戏个遍。而那姑娘也好似能读懂似的,立刻就得红了脸。可若望见她在偷瞟那狐阿七,他便满心不痛快,恨不得在那张小白脸上画几个王八。
底下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这几年妖界发生的事儿,不知是谁起的头儿,忽然说到幻境里的那次西行来。大家都感慨万分,尤其是那些不幸在幻境里被打死的,至今说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身穿玄色长裙的蝎子精凤眸流转,饮下一杯酒,笑眼下隐隐透着些感慨:“她昨天说,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做了西梁女国的国君,还遇见了一个俊哥哥。可惜啊,那个俊哥哥是个和尚,只喜欢那叽里呱啦的经书,不喜欢她。”
离得近的听见了蝎子这话,不约而同地闭上嘴,望了过来。
“诶你们都看我干什么,喝酒喝酒。”蝎子一仰头又是一杯。
狐阿七勾起唇角,道:“有趣。那么然后呢?”
“然后我说,那俊哥哥确实是俊啊,望见一眼几百年也忘不了。只可惜啊,他这辈子光跟猴子纠缠了。”蝎子说着说着就笑了,眼角笑出了泪花。
孙悟空垂眸,漫不经心地抬手在空中画圆,便是一个小小的结界。那结界里倒映着一个单薄的背影。
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和尚,手里拄着一根老沉的禅杖。
和尚肩头趴着一只小猴儿,远远的瞧过去,好像长了六只耳朵。
蝎子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再不说话。
“放心吧老弟,”牛魔王一拍胸脯:“西贺牛州是俺的地界,谁敢为难圣僧,俺拆了他的骨头!”
豹头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啊大圣,用不用我派三百小妖在后头保护着?”
“不必了。”孙悟空站起身子,回头看向锦宁,嘴角扬得老高。
锦宁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了这猴子做妖王,如今这世道,哪还能有吃人的妖怪了?
二十年前那天,在幻境里醒来,须菩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双手合十,须发尽数不见,道袍换为僧袍,幻化成了幻境里的玄奘模样。许久,他黯然道:“佛祖,弟子输了,甘愿西去求取真经,普度众生。”
双腿交叠,他缓步走到门口,伸手打开了斜月三星洞的石门。
一只长着六个耳朵的小猴子坐在地上,盘着腿儿,姿势好似参禅。
小和尚挑了挑眉角,弯下腰抱起那猴子,指尖尽是暖意。
筵席摆了三天三夜。待众人散去,孙悟空哄着锦宁入眠,替她盖好了被子。他站起身子,犹豫了片刻,朝着水帘洞底走去。
轰隆隆,沉重的石门打开,金光熠熠的定海神针静静地躺在灵光四溢的紧箍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