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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宁不知他指的是奎木狼还是他自己,望着他依旧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心中不知怎的,一下就平静了下来。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锦宁挑起嘴角,迈开步子推开了房门:“难过的是大圣吧,知道当时那人是我,失望死了吧。”
孙悟空脚步一顿,回头斜睨了她一眼,脸上挂着些许不悦。
她跟着走出门,吐了吐舌头,抬眼一瞧,正对上玄奘小僧的双眸。
玄奘那双漆黑的眸子静的如一汪寒潭,波澜不惊,不知为何,叫锦宁有点不寒而栗。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开口跟他打个招呼。
好在他的目光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而后便落在她身旁的孙悟空身上。
“悟空,你与我来。”薄唇轻启,他仿佛知道孙悟空肯定会听从他一般,直接转身朝不远处的石桥走去。
锦宁心中觉得怪怪的。这个玄奘,只喜欢单独谈话,不喜欢开全体会。
她偏过头去怒瞪着老猪,恨不得用眼刀杀死他。
“上次因为高翠兰,你把小唐卖了。这次为了嫦娥,你把我卖了。老猪,再过几天你是不是替哪个貌美如花的女妖精把小唐吃了才高兴啊?”她两步走上前,一指头戳在他肚皮上:“老猪你这个叛徒!”
“哎呦!”他被戳痒,躲了三躲:“俺不是叛徒!他说只要俺把你带回来,就放了师傅。况且大奎这么喜欢你,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老猪缩了缩脖子,脸上一点愧疚之色都没有:“哎呀,小锦,俺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成不?”
锦宁白他一眼,心想,信你?信你她也是个猪!她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那道伤痕,道:“把我带回来,他就不怕你去找大圣吗?你看看,都流血了!再深点就割喉了!”
仿佛听见她的内心独白,老猪拽着她的袖子娇滴滴道:“看他那副找不到你生无可恋的样儿,还真不怕。小锦锦,真是最后一次。俺不小心喂了后羿老弟一颗忘情丹,这是俺这辈子唯一的心结。不问个清楚,俺是死都合不上眼。”
他说得可怜巴巴,锦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上下瞄了他一眼,道:“那可有解法?”
“奎木狼本说无解的。”老猪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下来。他几步走到凉亭中,哼哧一下把大胖身子搁在木头座椅上:“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他说老君在炼忘情丹时,曾用灵兽九尾灵狐来试药。九尾灵狐自始至终皆未能忘情。也许找到她,就能找到解忘情丹的方法了。而且可巧的是,她如今也私自下凡来了。”
锦宁听他说得玄乎,却又有些漏洞百出。憋了半天,没憋住,还是非常直率地说了出来:“若是对九尾狐不管用,那老君怎么知道他的药成功没成功?这个故事编的不太好。”
“奎木狼是敞亮人,俺老猪信他。”老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自信:“他在天上时跟俺就是好哥们儿,可跟黄书郎不一样。”
这世界上啊,你永远也叫不醒那装睡的人。
有点念想也好,好过自暴自弃的不是?
锦宁叹了口气,望着小唐和大圣消失的方向,再次嘟起了嘴巴。也不知这俩人谈得如何,能不能和好如初呀。
她用胳膊肘顶了顶老猪,道:“我们走了之后,小唐师傅什么表现,有没有牵肠挂肚思念大徒弟?”
“猴儿哥又不是嫦娥妹,牵肠挂肚个啥。”老猪一脸不屑地摇头晃脑,小声说道:“其实事情跟你想象得完全不一样。师傅要赶猴儿哥走,不是因为他把白骨尸魔给打死了。”
锦宁一听,体内刚熄灭的好奇之魂又燃烧了起来。她往老猪旁边一坐,小声问他:“那是为什么?”
老猪四周看了看,确认周围除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宫女便再没别人,才在她耳边道:“都怪日值功曹那个大嘴巴的,跟师傅说奎木狼在这等你,还说你曾经跟他有一段缘分!”
“啥?”锦宁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猪叹了口气,俩手拖着自己的大脑袋,道:“师傅怕你动了凡心,才把你们支开。想等过了这再把大师兄叫回来。”
锦宁这才明白,怪不得小唐之前跟中了魔障一样非得赶大圣走。原来他跟日值功曹一直嘀嘀咕咕的是在说奎木狼的事。功德簿都是日值功曹、月值功曹收着,他们当然什么都知道。可是故意透露这些事给小唐,又是为什么呢?
而且小唐担心的,根本不是她动凡心吧。
小唐才不会管她能不能做好功德。
他关心的大概是只有大圣罢了,不想让他参与到这些破乱事,不想让他烦恼脱了紧箍之后的事情吗?
还是不想让他知道,其实脱了紧箍后,有可能不会忘了她?
“若是爱了,便不会忘。我是如此,锦宁也是一样。”
奎木狼的话忽然袭上脑际,锦宁猛然一惊:难道她做完了功德,也有可能不会忘?
锦宁欣喜若狂,拉着老猪的袖子道:“老猪,你干得漂亮,干得漂亮啊!”
老猪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在咬牙切齿说反话,立刻抬手捂住自己的猪脸:“小锦俺真的错了你别杀俺!”
可再回过神,锦宁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她也不忘,他也不忘,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等有机会一定要告诉大哥才行。这次下凡入梦前,大哥还问她和晋和是不是不记得上一个主人了。后来他又私自去看功德簿遭了禁足,知道这个消息,大概也就能消停了。
宝象国的皇宫很大,她走了几圈也没碰到孙悟空和小唐,只好一个人默默回下午宫女们给打扫出的客房去等消息。
而刚刚走过月亮门进了院子,她便见她隔壁的那个房间里正亮着灯。
暖暖的黄色光晕打在窗上,绘出一个毛绒绒的身影。
是大圣嘿!
叉着腰对着窗户发呆,后背微微驮着,对高大的身形亦丝毫没有影响。
而她的真身,那个卷着末端的小紧箍,非常俏皮地呆在他的脑袋上,随着他的喘息轻轻起伏着。
好一副二人世界的温暖画面呀。
锦宁脚下生风,蹦着就跑了过去,一推门,小脸笑成了一朵牡丹花:“大圣,我找你这一大圈呀,可找着了!”
孙悟空在她推门的一瞬间就扭过了身子,脸上挂着很不好看的神色,眉头也皱在了一起,眉心处因皱眉挤出了深深的沟壑。
屋里笼罩着不太好的气息,锦宁一怔,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大圣,你怎么了?”
孙悟空稍稍敛容,放下手低声道:“再在这睡上一宿,明日出发。”
“哦……”锦宁点点头,又问:“那我们是跟着小唐师傅吧,还是回花果山?”
“不回。”孙悟空翻身上床,靠着床柱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再理她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一会儿不见怎么这么不高兴?
她凑过去坐在床边,心情也晴转多云了。她拽了拽他的裤脚,道:“大圣,不高兴啦?”
孙悟空眉头拧得紧了些,看都没看她。
“你在气大奎——嗯,奎木狼的事情?”她小心翼翼地轻声试探:“你看我现在都不记得他,有什么好气的啊。难不成,是小唐师傅跟你说了什么惹你不——”
“你有完没完?”孙悟空倏地睁开眼睛,双瞳冒着可怕的红光:“大晚上不回房睡觉在俺这赖着做什么?有床你不睡,明儿个上路又得睡林子里。”
锦宁一怔,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我——”
他一收腿,裤脚从她手里脱了出来:“还不快去?!”
锦宁飞快地跑出房门,沿着回廊跑进自己屋子,身后传来咣当一声,是他御风重重甩上门的声音。
晚上时明明还好好的,这会儿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嘛?她一头栽在枕头上,拎过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实:她再也不要回她真身了,再也不回了。
过了也不知多久,门外连宫人们的走动声都没有了。四周寂静得可怕,气温也降下了些。锦宁冻得手脚冰凉,脑子里却越来越迷糊。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再去窗户那看看,可眼睛说什么也睁不开了,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这次倒是没做梦。可睡着睡着,她总觉得脖子上痒痒的,好像一股股暖流从她受伤的地方钻进她的身子,游走在四肢百骸,十分舒服。
随即,她感觉一双手摸上了她的脸颊。
“嗷,大圣……”她仍旧闭着眼睛,脑子里好像被人灌了两斤浆糊,勾起唇角抬手就握住了那只手,在自己脸上又蹭了蹭。
床边忽然咣当一声巨响,锦宁猛然惊醒,一下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借着月光,她看到屋子正中摆的大香炉倒了,炉灰洒了一地,烟尘蒸腾而起,呛人得很。床头的窗户开着,旁边站着——眉清目秀版本的奎木狼?
而孙悟空站在门边,手里擎着金箍棒,双眸的红光在黑夜里亮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