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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自季安然教着南笙识字以后,南笙空余的时间便是抓着那支毛笔练字了。而季安然接了书店的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工作,也就和店老板敲下了以后的活计。这么一来,季安然也算是有工作,能基本养活自己的人了。
家里多了个能挣钱的人,南笙肩上的担子也轻了些,便安心的开始学一些自己想学的东西。
这几日春雨绵绵,正是下谷的时候。大清晨的,南笙借了师傅的牛把下谷的田犁了,把谷子下好,拖着一身泥泞回到家中,季安然已经准备好早饭。
用了早饭过后,屋外的雨仍旧在下。沿着屋檐,滴落在台阶上,啪嗒啪嗒的一声又一声,甚是有节奏。
下雨的天气,往常勤快上山的孩子也歇下了,吃了饭便巴巴的跑到了南笙家,找季安然玩耍。雨天,季安然最近又接了一单书,吃了饭之后便抱着笔墨纸砚到饭桌上,摊开,开始誊抄。
小江儿和小河儿都很乖巧,这几日见着季安然忙这些也不叨扰,乖乖的坐在一旁的长凳上,静静地看着她抄书。
两孩子盯着季安然抄的专注,季安然抄了一会,偶尔扭头看着乖巧的孩子一眼,便问,“小河儿小江儿,想不想跟着季姐姐一起认字啊。”
“嗯。”两孩子点点头,季安然想了一会,搁下笔,到墙角找到了两块木炭。便在铺了大石板的地面上写下了工整的四个字,“南江”“南河”。
写完便指着这两个名字对孩子们分别说到,“小江照这两个字画,小河画这两个,要画的差不多的时候,叫季姐姐哦。”
“嗯嗯嗯。”两孩子狂点头,很是乖巧的应了话。在旁的季安然见了,笑着拍拍她们的脑袋,站起身来的时候,抬头,看了旁边正在很认真拿着小斧头劈着木头的南笙。
南笙做事惯来认真而专注的,此刻拿着小斧头劈开木头,仔细的分成一片又一片,目光专注而沉迷。季安然见着她做这些小木片,也不晓得她要做什么,看了一会,便又继续抄书了。
做事的时候,两个人都认真的没有交谈。好不容易等到季安然抄完了一章,灵动的孩子们便揪着她的衣角,扯着她让她去看她们跟着画下的字。
到底是孩子,学东西快是一定的,虽然线条不稳,这照着写的字也东扭西歪,但模样还是看出来了。季安然见着,自然是夸了一顿,又与她们道,“这是小江和小河的名字。”
两孩子看着地上的字是又惊奇又兴奋,难得的缠着季安然问东问西,让她写了自己的名字,南笙的,还有南丰的。
季安然一一做了,这两孩子也就更加开心了。这头季安然与孩子们闹得正欢,那厢南笙也完成了手头上的工夫。也不用瞧天色,琢磨一下时间,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于是默不作声的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起身到了厨房。
已经是开春了,后院洒下的菜种子才刚抽牙,而山上的竹笋长势茂盛期却早就过了。山里能吃的除了野菜,也就是竹笋干了。
南笙是个勤快的,备粮是一定的,所以家里可供食用的竹笋干有挺多。做了饭,炒了个竹笋干还有韭菜鸡蛋汤,便好了。
屋外的雨渐渐大了起来,到南笙做完饭的时候已经是哗啦啦的大雨。雨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地碎珠。季安然掐着点,撑了把伞,到厨房那边将南笙接了过来。
大雨天,送两孩子回去也不方便,反正这个点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便将两孩子留下来了。起初孩子们还特别害羞的拒绝了,但架不住季安然软磨硬泡,便上了饭桌。
许是第一次在这家吃饭,两孩子显得十分拘束。只顾着低头扒饭,很少伸出筷子去夹菜。南笙沉默着吃着饭,见着两孩子拘谨,倒是难得的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到孩子碗里,简言意赅道,“吃。”
至于季安然,倒是十分热情的招呼两个小家伙,这么一来,原本的拘谨也就少了点。
屋外的雨下的淅淅沥沥,屋里的人正轻声交谈,很快孩子稚嫩的话语渐渐多了起来。正对着正门的南笙扒着饭,抬头,看了一眼垂落在屋檐下的雨珠,拧起了眉头。目光收回,落到了两孩子身上,问道,“你家今年还种谷子吗?”
正在吃饭的女孩听得身旁堂姐的问话,愣了一下,好一会才糯糯的说道,“不知道呢,哥哥说阿娘过几天回来的话,可能还种谷子。”
“哦。”南笙闻言,点点头,便不再发问。
不知道种不种谷子啊,也是,出门在外挣工钱给自家相公看病,家里就三个小娃娃了,种了也不方便打理。可在家种谷子,生计也成了问题。这世道,大多数人活下去,都有苦和难。
不过幸好,再难,家里也还有个撑着的人。南笙落在身旁两孩子的目光,此时此刻,略微有些复杂。
午饭后,雨还未停。按照课程,季安然今天又教了南笙认字,教了以后让她去写。这年头,墨贵,南笙也不舍得用,故而拿了块小木板,压在了季安然写的字上,端了碗清水在旁边,毛笔一蘸水,落在了木板上。
在旁的季安然见着她这般做法,有些吃惊,唤了她一句,“小笙……”这个时候,她总算是晓得南笙上午做那么多小木板的用意了。
南笙听得她唤,面色平静,应了一句,“省钱。”
“……”季安然一时之间有些哑口无言,想说这样练字,把握不了墨的量,但转念一想,南笙现在要学的是认字,暂时先这样,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不是墨贵,而是这纸,贵如油。
这么练下去,对南笙而言,负担可谓是很重的。这么想着,季安然望着南笙的目光越发的柔和起来,赞了一句,“小笙你真是太聪明了。”
老实木讷的孩子甚少听到她人夸赞,此刻一听,竟觉得有几分羞赧,耳根子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眼尖的季安然看到了少女耳根的薄红,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勾唇,亦是跟着笑了起来。
从南笙这里得到的启发,傍晚抄完书之后,季安然也学着南笙做了小木牌,还在上面用毛笔蘸了墨,写上了今天教的字,递给了南笙。
很快的,两个人就从为墨和纸的烦恼里走出来,开始适应这种简便又便宜的学习资源。
雨下了几天,种在田里的谷子也抽了芽。而在南笙练习了几天字之后,这几日一直来南笙家玩的孩子,在某天傍晚的时候,兴冲冲的跑到了南笙家的后院,对着正在锄地的季安然说道,“季姐姐,季姐姐,我娘回来了。”
彼时正在锄地的南笙,握着锄头的动作顿了一下,侧耳听了一会,便又继续干活了。
是的,南老九回来了。当天晚上,几乎是全坡的人都晓得了。在外做了一个多月工,许久不见孩子们,南老九自然是带着好吃的回来。
第二日的时候,小江儿来找季安然,还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娘亲给她带了什么好吃的。见着孩子一副娘回来了的高兴模样,季安然摸着她的脑袋,也跟着眯着眼笑。
在一旁的南笙见着孩子开心的笑容,沉默了一会,转身进了屋子里。
南笙是在傍晚的时候见到南老九的,她站在自己家篱笆外和南老九家门口的路口处,踟蹰着。
扛着犁头一身泥泞的高瘦女人沿着坡道爬上来,走到离南笙没多远的地方,便看到了那个消瘦的人影,黯淡的眼眸里染上一丝笑意,远远的喊了一句,“阿笙。”
“哎。”南笙应了一句,点点头,招呼道,“林姑姑。”
南老九排行第九,单名一个林字,南笙离她家近,打小也比旁的姑姑们亲一些,所以喊她林姑。
南林扛着犁头走到她身旁,问了她一句,“吃饭了吗?要不要到老姑家吃,丰儿那小子应该是做了饭了。”
南笙摇摇头,道,“我找你有事呢。”
“有事啊,到屋里说,在这里站着干嘛。”这么说着,催着南笙就往前走,领着她进了家门。
南笙跟着她来到门口,犹豫了一些,脚步停顿了一会,还是选择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