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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中的隐意,若是个目不识丁的无知妇人,或许是当真听不明白。但她素来爱读书,虽然处世简单些,但为人却不傻,所以她一定听得明白。
她的声音好半天没有再传过来,他耐心等着。徐风吹过,松散的发丝有几根黏在了他微微汗湿的脸上,他抬起撸高的袖子刚想抹一抹,却听她微带迟疑道:“谢公子……你怎么也会读《女论语》?你不是男人吗?”
他尴尬顿在院中,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听到院那头,小丫鬟阿棉的笑声肆无忌惮传来,鸹躁得让人不好意思。
望着手中搓洗一半的亵裤,他觉得此刻的一幕更加尴尬。因为弄脏裤子只是属于他自己的隐秘,而被她看穿他的心思,却成了显露在人前的一桩糗事。
是啊,她说得没错。他是个男的,怎么会看《女论语》?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关注她,见她每天读来念去,才也弄了一本来看嘛……只是这话如何说得?
她一定猜到了他的心思。该怎么办?不,她会如何?
他的心乱作一团,整晚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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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高八度的挑剔声音又来了,这回是来给她说亲的。他就在隔壁院子里听着,一字不差。
“古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去得早,如今这家我担着。”那声音开始时还算有耐心,但此时已经有些凛冽如刀的势头,“姑娘大了容易招惹是非,你说你一人独居在此,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人家我去拜会过,很好的,男方上进,就是岁数大点,但即使如此,这家的续弦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巴结得上的,人家看上你,就是你的福分,人啊可是要惜福,千万别做不识抬举的事情。”
“聘礼我已经收了,你这段时日就安心准备准备吧。”临出门时那声音啧啧道:“我看缓一阵子也行,你看你这气色差得就像大病过一场一样。”
她可不就是大病了一场吗?他在这厢听着,已经气得六神无主了。
惹人厌的声音走了,隔壁院子又恢复了平静。低低的,似乎是阿棉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在耳中,都是在劝她家小姐的。
他听出话中味道,她许是哭了,只是不出声而已,所以只听阿棉的声音,却不见她的。他心中七上八下地焦急着,在院中像个陀螺一般转来转去,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忍了半晌,他终于凑到墙根下试探道:“阿棉,你家小姐没事吧?”
他不敢直接问她,只能问丫鬟阿棉。
等了许久,却听她声音低低,带着努力压制的哭音回道:“谢谢你,谢公子,我没事。”
他的心中一片冰凉枉然,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晚间时候他吃了饭,坐在院中发呆,却听院那边传来烧东西的味道。那味道顺着风飘到了他的院中,让他不由自主就靠去了墙边。
纸张慢慢被撕开的声音,断断续续,时清时不清。急急的脚步声靠近,听语气似乎是阿棉,“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这都是你平时最爱读的书啊?你干什么烧了呀!”
“这些书误人,读了也没有用。”她语气哀哀,似乎有气无力。
“小姐……”
“五更起了有何用?做个节妇有何用?”她凄凄道:“到头来也不过是给个老叟做继室,这样的日子还真不如那夜病死得好。”
“小姐,你可别吓我呀……”
看来她是真的伤心了。只是他隔墙听了,心里又如何好受?她连书都烧了,一想到相伴多年的声音和人以后再也听不到、见不到了,他的心中就如有一把烈火在熊熊燃着,不发泄出来,就要活活憋死。
他忍不住去敲了门,还是阿棉来应门。她听是他,便急急开了门,也没有想到夜深人静他一个孤身男子登门,是有多不妥。
救命之恩果然是这世上最奇妙的恩情,能瞬间打消彼此的顾虑和防备,就如眼前的阿棉,“谢公子,你劝劝我们小姐吧,她晚饭都没吃,唉……”
站在她房门前,他还有些踌躇,但听到屋内杯子碎裂的声音,他又慌了起来。急急推开门,正见她将一块酒器碎片拿在手心中不停摆弄看着。
“你做什么!”他大步上前,将碎片从她手中丢了出去,似乎很怕她会做傻事,自伤一样。
她猝不及防被他力道带到,便有些脚下踉跄,眼看她歪着身子,手就要撑在地上那堆碎片里,他终于忍不住出手,将她拥入怀中。
最初只是想避免她受伤,但温香的身体一入了怀,一切就开始失控了。他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眼前的一幕就像他想入非非的那场春梦中一样,美人在怀、心思迷醉。
她饮了酒,桃腮酡红,红唇丰润惑人。她就这么醉眼迷离望过来,几乎要把他的魂儿勾走了。
“我今日破了戒,我喝酒了……我还烧了女论语……我是不是很坏?”她天真问他,眼神却带着魅惑,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他不错眼珠盯着她的脸,“不,你不坏,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
“那你为什么不娶我?”她似乎有些难过,“为什么看着我嫁给一个老头子……”
“我……”
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来回动着,让他几乎把持不住。
他有些急喘,问道:“我是谁?你还知道吗?”她只是醉了,他……不该趁人之危,他艰难地反复对自己说,似乎在自我麻痹。
“谢公子……我知道……”
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冲动的*席卷了他的全身,那一刻所有的顾虑、廉耻、道德、犹豫,都统统排在了想要她的冲动之后,于是他终于急迫地低头寻到了她的唇、她的身体,将她紧紧困在他的世界里,一遍遍索取、一遍遍缱绻与厮磨。
多年夙愿,一朝得偿,他心里自然说不出的舒爽。他对她承诺一定会娶她,可是她却很是担心,“你斗不过我继母的,她娘家势力很大的,而且她给我找的人家也不简单,我们的事情要是被知道了,你会没命的。”
“可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难道她还能逼你嫁给旁人?”他急道:“而且你如今这般,要是嫁过去穿了帮,岂不是也要没命?”
她叹口气,“只能拖一日是一日,若是不成也只能嫁过去……”
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如同此刻这么恨自己无用。若他一辈子这么一事无成,别说被人看得起,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娶不了。
“我想去参加科考,有了功名回来娶你。”人在绝望时,最容易坚定一直以来摇摆的信心,因为已无退路。
她有些担忧,“就算你能顺利高中,一来一回,也要耽搁好久,我怕是等不起。”
他心中急怒,却又无可奈何,于是道:“我今日亲手写下聘书给你,三个月后定归来娶你。如果你实在拖不过去,就把这聘书给你继母。无论如何,你都要等我回来。你要信我一定可以高中,我呢?是不是也能信你定会等我?”
她嘴角笑意发涩,“虽然知道很难,但你给我这么一个希望,我真是不想拒绝。好,就三个月,我等你归来。”
他欣喜将她搂在怀中。他第一次这么坚定一个目标,并且不计代价都想要达成。虽然舍不得与她分开,但他还是很快动身。时间紧迫非常,即使她托病三个月,能不能瞒过去也是两说之间,所以他片刻不敢耽误。
一路风尘仆仆,所幸一切有了回报,他终于高中了文状元。喜讯传来,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他虽自付有才,但能一举高中魁首,也是意外之喜了。
混了官场才知从前生活何等简单平淡,如今封了官职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第一个逃不掉的就是应酬。他心中惦念着她,可是等他终于可以赶回来时,已过了三个月之期。
没有预想当中的久别重逢情意浓,也没有他日夜相盼的温香软玉抱满怀,有的只是一丘坟茔、满腹凄凉。
他如今是得罪不起的人,所以她继母不敢隐瞒他。在他离开的第二个月她就得急病去了,似乎是先前的病没有全好,又再度恶化了,人走得很快,并没有拖太久的痛苦。
多年的梦随着她的死,一切——烟消云散。
他再也不是隔着一堵墙默默爱她很多年的那个男人。他是安景侯谢道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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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华夫人似乎有些震惊。她望着千叶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试探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的那位义妹羽儿姑娘,是谢侯爷的……女儿?”
千叶点点头,“我之前所言,要拜托夫人帮忙的事情,就是这一桩。还请夫人搭桥安排,让他们父女团聚。谢侯爷膝下无子无女,这个女儿的到来,我相信他一定会很惊喜的。”
虢华夫人脸色却不好看,甚至有些变幻不定。她猛地站起身,想要快步出凉亭,却正和端着茶水而来的玉蕊撞在了一起。紧跟一旁的莫朝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虢华夫人,可是玉蕊手中的茶具却落地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