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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朝云脸色发白,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一言不发地跟在无匡身后,一路上再也不曾试图搭讪。这里明显和她想象中不一样,她原本的想法看起来真是有些天真得过分了。
无匡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看莫朝云,忽然觉得安静下来的她此刻瞅着有些可怜。他犹豫了一下,才道:“以后你住这里,自己……小心。”
莫朝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院落,很大很深,一眼望不到边际,便问道:“这是哪?”
无匡先是摇摇头,才道:“自会有人告诉你,我只是送你过来,以后你只能靠自己了。”
“那……”莫朝云忽然有些发慌,她从无匡的口吻中嗅出了不祥的味道,于是紧张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她说出口又顿住,回去?回到哪里去?这是个可笑的问题,她知道无匡根本不会回答。
但无匡竟然回道:“你不该拒绝千叶大人的,但你既然拒绝了,就不要再想着回去了。你以后要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活着,怎么活下去。其他的疑问只要你能活到最后,总会有得到答案的那一天。”
莫朝云动了动唇,才喃喃道:“那芸姑……”
“你不必担心芸姑,她是千叶大人的人,没人敢动她。”不知为何,无匡的话忽然多了起来,但也仅止于此。他和莫朝云相顾无言了一瞬,忽然叹口气,“算了,我带你进去吧。”
推开眼前的院门,里面竟然有人把守,在外面看着十分冷清的不起眼院落,走进去竟然极大,更夸张的是每隔十五步,便有一岗人值守。无匡自腰间取出了一面令牌,一路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更甚至每个值卫都会正色躬身行礼,全是丝毫不敢怠慢的模样。
走到小路的尽头,刚一右拐,便有一青衫女子迎上来,她温声而有礼,微微躬身道:“送人过来这等小事,怎么会劳动无匡先生亲自过来一趟?”
无匡和她应是旧时,只点头道:“这是千叶大人的意思。”
青衫女子掠过无匡,注目盯着莫朝云看了看,才笑道:“是她呀,那个莫朝云。”
莫朝云奇怪:“你怎么知道我?”
青衫女子娇笑:“千叶大人为了你,重创了红焱大人的麟兽,这件事早就在魔窟传开了,你现在可是名声在外呢,不知道你的人啊,少。”
“这是绿昭,异人馆的主事,以后一切生活起居问她便好。”无匡忽然对绿昭道:“她的身份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
“好啊。”绿昭捋了捋鬓边的发丝:“不过异人馆的消息传得最快,恐怕现在不少人都知道了今日是无匡先生亲自送她过来的呢,想要封锁消息,除非把知情的人都杀了,请问这是千叶大人的命令吗?”
无匡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有莫朝云暗自吃惊,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女子,说起杀人竟然是一派云淡风轻,丝毫也没有避讳。
“不是命令。”无匡终于道。他又看了看莫朝云,才将之前那个药瓶子再度递给她,见莫朝云接过,他才道:“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恭送无匡先生。”绿昭依旧有礼谦恭地行了礼,慢悠悠起身目送无匡远走。许久,她才盯着莫朝云慢慢笑起来。
莫朝云不知为何,有些怵她,便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需要先换一套衣服而已。”绿昭又捋了捋鬓边的发丝,“跟我来吧。”
异人馆里复杂得仿似迷宫,这是莫朝云跟在绿昭身后走出一炷香时辰后得出的结论。
绿昭就像身后长了眼睛:“不要试图记住行走路线,这里的路都是活的,每日都会变上一变,所以记了也没有用。”
莫朝云闻言心底吃了一惊,绿昭却忽然回身对她又是一笑,眼底全是了然之色,“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心思?我不知道,我只是见过太多如你这般的人,大家的心思都差不多而已。想逃,我劝你还是算了吧,这里是异人馆,生与死的交集和命运都在这里呢。”
“异人馆是干什么的?”莫朝云只觉得绿昭的话大有深意,而这个女人显然圆滑得厉害,只得单刀直入问个明白。
“异人馆是住人的地方,各种各样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丑有俊、有生有死。”这最后四个字,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听得莫朝云一阵心悸。
绿昭回头瞟了莫朝云一眼,“能住多久,全凭个人本事了。不过住在这里衣食无忧,平平静静的日子里多半是在享受。”
莫朝云总觉得绿昭的话不可信,就算问了她,她回答了,她依旧无法相信,所以便不再问。中途路过一个小花园,却见一人正在亭中抚琴。
绿昭率先停住了脚步,于是莫朝云也只得停下。莫朝云并不懂琴,她只是觉得亭中人所奏的曲子很好听,便注目打量这人,可是细看之下,她几乎倒抽了一口凉气。
亭中人是个穿粉白衣衫的女子,袍袖宽大坐姿端正。她的脸上系了一块黑布,将双目的位置遮挡得严严实实,可是她手间抚琴的动作却快如流风,最骇人的是她的左手只有两根指头,右手则只有三根!从没想过一个手残至此的人,仍能将琴弹奏到如此惊人的地步,更何况她还遮住了眼睛。
残指女停住了弹奏,轻声问:“是绿昭吗?”
绿昭笑起来:“果然瞒不了飞音姑娘的耳朵,是我呀。”
“还有一个人。”残指女又道。
“嗯,新来的。”绿昭对这个飞音倒是有问必答。
飞音浅浅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拨动琴弦,不说话了。
莫朝云随着绿昭走出去十几步远,忍不住又回头去望残指女,却听她低声唱道:“月移雨凄凄,风动香袅袅。不期君何至,又添可怜人……”
“她哭了。”莫朝云喃喃道。
绿昭却哼了一声:“她连眼珠都没有,拿什么去哭?”
“她的琴声却有呜咽之声。”
绿昭理所当然道:“她虽然是个残废,却是魔窟第一琴师。她的琴声可以让你开怀大笑,亦可以让你生无可恋,只要她想。懂了吗?”
莫朝云却只是问:“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绿昭先是笑了笑,才好以整暇问道:“那你这一身伤又是怎么来的?”
见莫朝云不说话,绿昭才哼了哼:“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缺一段悲惨的故事讲给你听,听到你觉得恶心为止。你的故事我没兴趣知道,你也少去打听别人的事情。”
见莫朝云点点头,绿昭才满意道:“会琴棋书画吗?”
莫朝云愣了愣:“我识字,别的不会。”
绿昭又问:“女红厨艺、歌舞上妆呢?”
莫朝云摇了摇头。绿昭又问了一些别的,多是一些傍身技能,莫朝云一一摇头。绿昭最后瞅着她一身破烂的衣裳,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会武了?”
“会一些。”
“那就是不精通了?”绿昭一边嘲讽一边往前走:“这里会一些武功的人多得很,说说你最强的武技是什么吧?”
莫朝云感到有气,遂道:“没有。
“依我看也是。“绿昭冷冷道:“越是没本事的人,脾气越是大。一点不奇怪。喏,到了。”
绿昭推开了眼前小院落的门,入眼是个干净而简单的小套院。庭中央种了数棵柳树,柳树右侧摆着数个兵器架,上面各种兵器云集,正有一着黑衣的女子于树下舞枪。那杆枪粗而长,少说也有百八十斤,可在那女子手中却如一根柳枝般轻巧灵活。
“九微……”绿昭不过刚刚开口,却见黑衣女一抖长/枪,扭回身灌力前掷,那杆枪挟裹着风声便奔着绿昭和莫朝云所站之地而来。
双方所在位置应有十几步左右,可黑衣女掷来的枪速却丝毫不减,反而越来越急、越来越快。绿昭暗暗觉着不好,脚尖点地刚要纵身而起,却见滞后的莫朝云身如流影,在跃到绿昭身前时,忽然抖出了手中的一个物件,那个物件在长/枪的冲力下瞬间碎裂,可是长/枪却仿佛被无形的风力带偏,擦着莫朝云的左臂急速窜过,将她袖子上原本小小的裂口撕成了一个垂落下来的大口子。
黑衣女速度奇快,在长/枪将要/插/进院墙的前一瞬抓住了枪杆。枪杆来势太猛,被她抓进手中,犹在旋转震颤不停。
黑衣女拿着长/枪回转,盯着莫朝云问道:“叫什么?”
莫朝云还没说话,却见绿昭猛地跺了跺脚,抱怨着:“你每次都这样,也不换换花样!我今日的新妆容好贵的。”说完话,还不忘小心翼翼捋了捋鬓边的发丝。
黑衣女却不理她,走到莫朝云面前,“说话。”
“莫朝云。”
说实话,莫朝云有些不敢直视黑衣女。面前的黑衣女左半边脸上戴着半张面具,纯金属打造,看起来极为狰狞厚重,令人细看之下心中不适。她刚刚舞枪,还没有注意到,此刻面对面,便是说不出的突兀和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