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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四肢百骸的感觉也在缓慢的抽离意识,可是浑身上下的痛却仿佛刻画在血肉里的符咒,随着她的浅淡呼吸而逐步回笼。
还没有死吗?这么想的同时,一股危险的预感忽然猛烈地击打在她的心脏处,在那股散发着腥臭同时又令她觉察危险的东西凑上前时,莫朝云已经在闭眼的状态用尽全力滚向了旁侧。
无法操控的身体重重撞在了铁栏杆上,难以控制住的痛楚令她低吟出声,可是眼角余光看到的情形却瞬间令她惊怖欲死,浑身冷汗淋漓。
刚刚在她躺卧的位置,一只强壮长毛的爪子凶狠狂躁地刨了刨钢铁平面,随之响起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威武雄壮,令人胆寒。
那是一只狮子还是一头巨狼?莫朝云胆寒的觉得那似乎更像是一头她平生未见的凶猛怪兽,似狮似狼,但一样有着尖利的森冷牙齿和嗜血的残忍眼神。
一击未中,猛兽更加狂躁愤怒。它脚下一蹬便奋力扑向莫朝云,那速度疾如闪电,她根本无法闪躲。那一瞬她想到了死,心犹如被瞬间冰冻般停止了跳动,惊骇至极令她无法挪动身体,可是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认命地闭上眼睛。她的眼睛反常地瞪大,瞪着张开巨口奋力咬向她的猛兽。猛兽的倒影在她眼底逐步变大,随之逼近的还有死亡的气息。
忽然,她眼底白光一闪,随后便是突兀的光明,之前的昏暗和此刻的灼目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令她忍不住闭了闭眼,这一瞬之后原本凶残的猛兽却仿佛受到了惊吓,呜呜的极速后退,并努力蜷起了四肢,尾巴投降般地垂下,后腿如狗缩进了光明的边缘,那是距离莫朝云最远的巨大铁笼一角。
“你来迟了,千叶。”说话的是个女人,声音娇滴滴,可是却莫名透着令人胆寒的意味,“差点错过了一出好戏。”
脚步声很轻,一角雪白拂过铁笼子的边缘,然后停顿在了莫朝云的身后。她惊魂未定,却忍不住回头望去。只一眼,她便怔住了。
身后安静无声的人着一身雪白的衣衫,面目笼在黑暗的边缘,因为看不清却反而显得他轮廓格外出众。他有些清瘦,至少和魁梧全无关系,却意外让人觉得强大,因为他所站立的位置,正是令之前咆哮不止的猛兽惊惧卧倒的方向。那个位置此刻除了她,就只剩下安静立于身后的这个男人。她虽然恐惧,但同时也很清醒。从不在险境中产生错误的判断,是她的一处巨大优点。
其实称呼他男人似乎不太对,应该说是少年才恰当。身后这人最多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因为那股令人折服的压力和沉稳的气质,而使人不自觉便模糊了他的容貌年龄。
“主上说让我来见见他为我选的战仆。”名为千叶的少年没再看莫朝云一眼,径直走向了黑暗深处,他身影消失的瞬间,他的声音还在响起,“是她吗?”
平淡的、冷漠的,丝毫也不关心的声音,可是却令人不由自主全身上下开始紧张,具体缘由说不清楚。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可是却有一股类似于质问的压力笼罩了无边的黑暗。
先前说话的女人似乎是站了起来,声音里透出了戒备和紧张,“千叶……”
“点灯。”少年似乎是坐在了远处黑暗的高处,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周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
莫朝云眯起眼向原本黑暗的深处望去,随后愣住。关着她的铁笼子成为了空旷之地的中心,周围由石墙砌起的阶梯状石阶呈现出一圈环抱状的圆,而她和铁笼子正是圆中央的那一点。
她原本以为这里只有她和笼子里肆虐的野兽而已,没想到黑暗中竟然无声无息坐着七个人。莫朝云粗略地看了一圈,确认了是四男三女。安然坐在直面她这处笼子最高位的是白衣少年千叶,而他旁边的位置空无一人,再旁边却是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妖艳女子,想必就是刚刚和千叶说话的人。在他们二人的下首分列两边各坐着三男二女,统一的黑色长袍加身,具体的性别是莫朝云凭借身形差异而作出的判断。
“你的麟兽很吵,让我有些心烦。”说话的是千叶,他微微抬了抬手指,而那个形容妖艳的女子却快速挡在了他的身前,正好隔绝了他和笼中猛兽的对视。
“千叶,她还不是你的战仆呢,你这护短的行径有些过了吧。”如果用惊怒交加来形容女子的声音,其中惊占了八成,怒恐怕只有两成而已。
“护短?”千叶重复了这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却是盯着面前的妖艳女子冷冷道,“在做这件事的人恐怕是你吧?如果视若珍宝就牢牢藏起来,招摇过市会被杀掉……”
千叶的话都没说完,妖艳女子已经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笼中猛兽似乎得到了召唤,开始奔向铁笼边缘,用身体剧烈地撞击着钢筋铁骨的笼子。
这是个钢铁粗细超过三指的结实铁笼,可是却被这只猛兽用蛮力撞弯了铁条,同时笼子剧烈晃动起来,引得莫朝云开始身不由己滑向猛兽所在的位置。
危险!那种心悸的死亡预感再度袭来,莫朝云忍着浑身剧痛开始用力扒紧了铁笼钢条。可是猛兽仿佛发疯了一般开始不管不顾地四处撞击,直到整个笼子都开始招架不住而开始变形翻滚起来。
妖艳女子挑衅地望向千叶,可他却没有看她。他似乎有些兴趣地盯着笼子,或者该说笼子中苟延残喘的那个女人。
“不救她吗?”妖艳女子有些吃不准千叶的态度,张口询问,“她可是主上为你挑选的人。”
“那又怎样?”千叶托腮反问,“你刚不说她还不是我的战仆吗?你现在又这般说,是在质疑主上的决定吗?”
这字字句句啐着毒,联想到千叶平时所为,妖艳女子克制自己没再多说。算计博弈恐怕整个魔窟的人都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得罪千叶是令她在整个魔窟第二畏惧的事情,而第一件则是没有完成任务,而那意味着死,很直接,但得罪千叶则是生不如死,那是个没有底线的人,谁也无法预料他会做什么。
两人这厢云淡风轻的勾心斗角,莫朝云那边却是已到了生死边缘。她全身上下都是伤,甚至应该伤到了五脏肺腑,每一次的奋力挣扎都会让她有种窒息的压迫感,何况她和这只猛兽在重量上的差距着实是巨大,此刻奄奄一息的她对战这只巨兽简直就如蜉蝣撼树一般,尤其这只猛兽就像忽然发狂一般,它甚至不去考虑这样的横冲直撞是否会反伤到它自己,它只是不断地撞击着结实的铁笼子。
莫朝云身不由己地不停随着猛兽的力道撞击到笼子的铁条上,内伤似乎越来越重,涌到喉头的腥甜气息如此浓厚,仿佛只要她张开嘴就会喷尽一腔热血一样。她死死咬牙忍住,可是抓住铁条的手却越来越滑。她焦急下望,随后脑中轰响。猛兽的嘴嘶吼着张开,只要她松手滑下去,她就会彻底掉入那黑暗的巨口中,被碾碎在利齿之间,化为破碎的血肉粉末。
可是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她的力气迟早会被这只发狂的猛兽耗尽,在这样的力量悬殊下,她的结局将很凄惨。要尽快脱离这只猛兽才可以,但要怎么摆脱?刚刚她就在四处打量这个铁笼子,很可怕的是根本没有出口。疑似出口的地方已经被彻底焊死,将她关进笼子里的人似乎根本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她咬了咬牙,又低头去看此刻翻滚在她下方的猛兽。如果这样的话,想要离开这个牢笼,能够帮助她的就只剩下这只猛兽了。但是……这种尝试会很危险,她根本没有任何成功的把握。
多希望此时此刻能听到他的声音,听他春风和煦对她说:“如果你觉得可以冒险一试,那就去试吧,余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但是他不在这里。他去了哪里……眼底有滚烫的东西涌出来,滑到嘴角处时,莫朝云忽然松开了之前死活不愿松开的手,就这么仿佛脱力一般,磕磕撞撞滑向了咆哮猛兽的巨口。
“看来她已经崩溃了。”妖艳的女子盯着这一幕忽然道:“不过能在麟兽面前坚持这么久的人也算很难得了,你真的不救她吗?千叶,她可就快死了呢。”
千叶依旧置身事外般安静看着笼中的女子,可他闻言却微微摇头:“未必。
二人说话的须臾片刻,笼中局势忽然反转。莫朝云在落入巨兽口中的前一瞬,借力后蹬的同时,双手死死抓向了猛兽的双眼,猛兽猝不及防被抓了一个正着,剧痛之下猛兽的翻滚更加厉害,它狠狠拖着莫朝云撞向了已经严重变形的铁笼边缘,这一下如果撞上了,莫朝云的脊梁骨都会被拦腰折断,可这时背对笼子铁条的莫朝云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在千钧一发的瞬间反而迎向猛兽的前胸,借着挤压的力道滚进了猛兽双爪之间的软毛缝隙里。
之前已经被撞得松散的铁笼最终被最后这一撞,猛烈地扯出了一个窄小的口子。猛兽撞得头晕之际,却有一道血迹斑斑的人影从笼中奋力扑出。这个口子极小,即使纤瘦如同莫朝云硬闯出去也十分勉强。她的侧脸、胸口、肋骨被折断的铁条划出了一道不连贯却极深刻的伤口,鲜血瞬间便涌了出来,可她仿佛根本没有痛觉一般,就拖着那道随着她前行而更加严重拖长的伤口,努力挣出了牢笼。
猛兽的牙齿狠狠咬在身后,带着令人齿冷感觉的铁条摩擦与碰撞声就在她身后如此近的地方。莫朝云努力回头看向仍被残破铁笼困住的暴躁猛兽,下一瞬她便软绵绵躺了下去。她的头重重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随即身下便涌出了更多的血色,血色侵染上本就凌乱不堪的破碎衣衫,将上面根本看不出模样的花纹变得更加扭曲变形。
千叶慢慢站了起来,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妖艳女子便厉声吩咐:“还不把麟兽放出来!”
千叶看了她一眼:“红焱,胜负已分。不要忘了游戏规则。”
妖艳的女子红焱冷哼了一声:“这么说尊贵的千叶大人终于又要有新的战仆了吗?”
千叶没有理她,径自步下台阶,走到莫朝云身侧,俯视她片刻,才蹲下身将双指合并按在了她的颈侧脉搏上,片刻后抬手,淡淡吩咐道:“无匡,带她回去。”
“是,千叶大人。”黑暗中走出一道恭敬的人影,在他想要伸手抱起莫朝云时,忽至一道绯红的人影一脚狠狠踢在了无匡的左臂处,清晰的一声响,无匡闷哼一声,瞬间冷汗淋漓。
绯红站定,却是一脸阴鸷的红焱,她冷冷望着千叶:“把她给我吧,千叶。”
千叶看着无匡无力垂下的手臂,反问:“红焱,你要违背主上的命令吗?”
红焱满是厌恶地低头扫了眼依旧躺在脚下的莫朝云:“她胜了,而且没死,那么她就有了选择跟随谁的资格。”她阴侧侧地笑了,压低声音凑近千叶,“还是你怕她不会选你?”
千叶默然看了红焱片刻,“她没有那么愚蠢。还有,既然你选择使用那只没有智慧的畜生,就要承担失败的结果,迁怒于人除了让你看起来更加失败以外,也会动摇你的威信和地位。”
红焱狠狠瞪着千叶,正在这时却有抹虚弱的声音响起在脚下:“我……我不会选她。”红焱先是一愣,随后愤然看向了脚旁的莫朝云。一身染血的女子坚定而清醒地看着红焱,却是对千叶说着:“她要杀我,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我。”
红焱下意识就想抬脚踢向莫朝云,可紧随而来的彻骨冰寒便笼罩了她的脖子。她心惊着移动眼球瞅向了脖颈处突兀出现的两根手指。尽管只是两根手指,可是那仿佛铺天盖地的冰冷压力却令她仿佛舌根都被冻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千叶收回手指的同时,红焱猛地退出四五步之远,满眼怨毒盯着千叶。可就在这时,却听莫朝云继续虚弱地说道:“我也不会选你。”
你字出口的同时,一道血箭从她口中喷出,距离她最近的千叶雪白的下衣襟瞬间被染红。千叶看着血点渐渐相溶扩散,就在他的白衫上肆意蔓延。他抬起手指横向斩过,一片雪白的衣料便突然和白衣分离开来,飘飘悠悠浮在空中片刻,随后慢慢落在了莫朝云手指旁。
“肮脏。”千叶冷冷说了这两个字,居高临下冷然看着莫朝云:“我也没要选你。”
“哈哈哈。”红焱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竟然有人拒绝了千叶,果然还有点脑子,没有被色相所迷自掘坟墓。”她走上前几步,好像忽然有了兴趣一样盯着莫朝云的脸左看右看,随后喃喃道:“真像,真是好像呢……喂,你就跟着我吧,就算侥幸活到了现在,但是失去战主的庇佑,你很快就会死的。你没有选择千叶,让我觉得你还挺不错的。多数人,尤其是女人都会选择他呢,不过……”
红焱说到这里,妩媚的眸子瞟向了千叶,“不过他们最后全都死掉了呢。他看起来不错,其实是个毫无人情味可言的人,跟着他下场会特别特别凄惨的,懂了吗?”
莫朝云眉头痛苦地皱起,仿佛五脏六腑都碎掉了一般痛楚,可是她咬紧牙关道:“不,你也不是好人。你们都不是!”
好人?红焱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一样,她先是忍笑望向了千叶,在看到对方意料之中的无动于衷后,才仿佛笑得直不起腰一样蹲在了原地,许久才断断续续道:“这丫头是从哪里弄来的呀……”
千叶忽然道:“无匡的手臂断了。”
红焱一愣,她的笑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下一瞬就是一声痛苦的剧烈嚎叫,已经被放出笼子的麟兽巨大的左前腿忽然冲天而起,断腿喷出的血液四处飞溅,带着灼人的热度和血腥气,就这么喷了在场众人一头一脸,唯有千叶出手的同时已经掠至出口处,他雪白的衣衫除了之前削去的一块之外,依旧雪白耀眼,纤尘不染。
他冷冷回望躺在地上,却在用不可置信眼神看着他的莫朝云,“你没有选择的权利。现在有这个权利的人只有我,你最好明白这一点。”说完后他头也不回便扬长而去。
身后红焱愤怒的咒骂以及无匡吃力却依旧忍痛架起莫朝云这所有的一切,他仿佛都看不到、听不到,也从头到尾都不在意。
莫朝云再次醒来时,只觉得连眼皮都在一跳一跳的发疼。周身的骨骼仿佛全都被打断了般丝毫使不上力气,五脏肺腑犹如被腐蚀过一样,连深吸一口气都仿佛要瞬间死掉一般。她觉得自己的脸颊肿肿的,尤其被铁条划伤的那一边更是疼痛钻心。
为什么还没有死掉?为什么还不死……
“姑娘,你醒了?”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这个声音出现的突然却盈满了温柔,还带了一丝隐隐的关切。
应该是晚间时候了,屋内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而她处在光晕所能笼罩的尽头。有一人自光晕中走来,临到她身边时带起了一股温柔的甜味。
莫朝云嗅了嗅,随后抿了抿唇。她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那味道和周身有着温柔气息的女人仿佛融为了一体,令人一同向往着她能走得再近些。
“你饿了吧?我熬了粥,我喂你喝一些吧。”这声音真是温柔。莫名地,莫朝云觉得眼眶发热,似乎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对她说过话了。
谢谢,她想说这两个字,可是她的喉咙剧痛,最后只有啊啊的一些怪声发出来罢了。
温柔的女子看见她哭了,忽然有些慌了起来,“千夜,哦不,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哪里疼……千叶大人,千叶大人!”话说到最后,温柔女子忽然将粥碗放在了床头小柜上,着急地往外间走去。
“受伤了自然会痛。”一个声音无比凉薄,由远及近,直到眼前。千叶的脸依旧在黑暗的边缘里轮廓分明,他依旧面无表情居高临下斜睨着她。最后,他看到了那碗香气弥漫的白粥,然后莫朝云眼睁睁看着他把粥碗端了起来。
他要亲自喂她喝粥吗?这个念头浮现脑海的同时,她便露出了抗拒的表情。而千叶则是奇怪地看了看她,最后则化为眼底的了然。
他似是感到了好笑,随后低头用小勺将白粥送进了自己的嘴里。莫朝云呆了一般看着他,一旁的温柔女子却哭笑不得道:“千叶大人……”那声音带着无可奈何和一丝丝宠溺的意味。
“芸姑,这粥不是为我做的吗?”千叶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芸姑无奈道:“是……可姑娘醒了呀,她受了伤,身体虚弱,千叶大人怎么可以这样。”
千叶置若罔闻将粥喝光了,随后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白瓷瓶,“对你的伤会有很大的好处,外伤药的话,明早无匡会给你。”
说完话,他起身要走,芸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