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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大睁着双眼,定定地瞅着雪白的屋顶,眼神陌生,好像她第一次见到屋顶似的。
实际上女孩子也确实是第一次见到。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阻隔视线的存在,在她的印象里,抬起头来,应该能直接看到淡蓝色的天空才对。呼吸间应该满满的都是氤氲开的浅淡花香,那是许许多多盛开花朵散发出的芬芳被风吹散后的气息,让空气都有了柔软质感的一种气味,而不是现在这种生冷发涩的味道。
周围的一切都格外陌生。
她知道她现在在医院——什么是医院?
白灵雯提着饭推门进来,跃入眼帘的,就是女儿呆愣愣望着屋顶的模样。
阳光穿透玻璃窗,洒落在雪白病房,光线照耀着少女有些苍白的皮肤,让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少女看上去白的近乎半透明。她原本的短发有些长了,颜色墨黑地散落在枕头上,那一双浅褐色的瞳眸里满满的都是迷茫。
白灵雯心里一突,她几步走过去,病床上的少女收回望着屋顶的视线,转而直愣愣地看着她。把保温桶放到病床边的小桌子上,白灵雯试探地唤了一声:“衫衫?”
女孩子看着走进来的中年女人,察觉到对方起伏波动的情绪。
衫衫?是谁?她吗?她不是衫衫。她不叫这个名字。
她叫什么名字?她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了……
“衫衫,我是妈妈啊,你,不认识我了?”白灵雯强自镇定下来,声音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妈妈?”躺在病床上的少女无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关键词语,在听见自己声音的时候,她很明显愣了一下。这不是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灵力波动,根本不能够念诵咒语来更别说发动灵术了——她眨了眨眼,灵术?灵术又是什么?
白灵雯一把抓住女儿的手,眼里掉下泪珠,她喃喃着:“衫衫,衫衫……”
“不哭。”女孩子一边下意识地开口说道,一边直起上身,抬起自己的手去擦女人的眼泪,指尖触到湿润液体,她又是一愣,能够结成实体的眼泪?
白灵雯在听到女儿说的话之后,眼里的泪水却掉落的更急了。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憔悴又慈爱的笑,松开手,拍了拍女儿的头:“衫衫,你先吃饭。妈妈出去一下。”
女孩子目送女人走出房间,她随后重新躺倒在床上,举起自己的双手,仔细端详。手指细细白白,指甲修剪的整洁而圆润,她用左手摸了摸右手的指甲,下意识地觉得这指甲很多余——她身上不应该有这个东西。
对于周围的一切,她觉得熟悉的同时,又觉得陌生,到处都是强烈的违和感,尤其是她自身。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有什么问题,就是她自身有问题。可能性最大的,还是她自身出了什么问题。
女孩子侧头望向窗外,看见一个少年,他穿了一身蓝白校服,正从窗外走过。对方察觉到了女孩子的视线,转头看了过来。
女孩子张大眼睛和他对视。在脑海里翻找着——这是个男生,对的男生,就是男性。像刚才那个妈妈,就是女性。她以前并没有接触到这一类有男性女性这种性别区分的生命。
那个男生看了她一会儿后,转过脸去,走了。女孩子一直看着他,直到他从窗前走过去。
女孩子依然望向窗外。外面发白的天空,浅灰楼房,深黑汽车——黑色,她皱起眉头,妈妈是黑眼睛黑头发。她不喜欢黑色——那是种邪恶的颜色。
病房门被推开。刚才从窗外走过的男生走了进来。他肤白唇薄,发色浓黑,五官透出一股病弱的清俊,额前碎发掩去了他眉眼间的锋利与凛然,此刻这双漆黑瞳眸不带什么情感地俯视着躺在病床上的女生。
女孩子径直和他对视,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她能看见倒映出的一个小小的自己。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女孩子有些茫然,她不应该是这个模样。
“怎么不怕我了?”少年勾了勾唇,有些淡漠地笑了笑,他缓缓伏下/身,逼近到女生身前,最后跟女孩子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却有足够压迫感的距离,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都能看清楚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怕?为什么要怕?”女生抬手去摸他的脸。
女孩子掌心下的肌肤一触即离,对方立刻直起了身,还往后退了一大步。残留在掌心的温热柔软触感,无比陌生,叫女孩子愈发茫然。
冷不丁被摸脸,许璟琪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在躲开之后,他就觉出了哪里不太对。躺在床上的是白衫没错,他对这个胆小如鼠的女生是有点不喜的,但是在医院见到白衫后,他还是决定进来看看她——毕竟是同班同学。
打量了下躺在病床的人,许璟琪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有些不确定,却还是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女孩子只是看着他,并不回答。
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男孩子咳嗽了一声,报出自己的姓名:“我是许璟琪。”躺在床上的女孩子依旧呆呆地看着他,再没有别的反应。许璟琪皱了皱眉,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能清楚异常地看到那双清澈干净的黑眼睛里面,是完完全全的茫然。
许璟琪忽然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我是你的男朋友。”
女生这时有了反应,她开口道:“你骗我。”她还抿了抿唇,脸上是一眼看得出的指责神色。
许璟琪:……
说好的失忆呢?
女孩子移开视线,不再去看许璟琪。她知道他在说谎,而且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谎言出现——这是不对的,不应该的,也是不可能的。
许璟琪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
女孩子并没有留意他的去留,她正抬手敲着自己的脑袋:太糟糕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门被轻轻推开,白灵雯重新走了进来,她的脸色看上去比刚才要憔悴上许多,然而她还是朝着自己的女儿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没事的,衫衫,我们回家。”走到女儿病床跟前坐到床边,白灵雯拿手指轻轻梳理着女儿的头发:“是妈妈太没用,才没有保护好你。我们离开这个城市好不好?”
抱着大红色的心形抱枕,短发女孩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中年女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收拾东西。
妈妈说要搬家。她看向摆在面前桌子上的一盘苹果,它们是妈妈先前洗好了的,表皮上还有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微凉而光滑,还湿漉漉的。不小心用的劲儿有点大,苹果被戳出了果盘,咕噜噜地在桌子上滚动,最后从桌沿掉了下去,砰地一声砸到地板上。
抱着抱枕,女孩子朝沙发里缩了缩。
刚才的声音好大。
“衫衫?怎么了?你没事吧?”白灵雯急急忙忙跑过来,搂过女儿看来看去。
她伸手指着地上的苹果给妈妈看。
白灵雯握住女儿伸出去的手,叹口气:“掉了捡起来就好了。苹果是拿来吃的,不要玩。”她拿起一个苹果,塞到女儿手里,又摸摸女儿的头,“乖乖在这里吃苹果啊。”
点点头,女孩子盯住手里圆溜溜红彤彤的苹果,然后发问:“怎么吃苹果?”
站起来要走的白灵雯脚下一滑,身子都有些摇晃,她连忙扶了一把沙发,随后拿了一个苹果,在嘴里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咽下去,眼里泛起泪花:“像这样吃。”
女孩子点点头:“我想起来了。”她低头咬苹果,没有看到白灵雯一下子亮起来的脸色。
咬了一大口苹果,嘴里是清甜脆爽的果肉,她吭哧吭哧吃苹果,她从来没有吃过东西。人类需要进食,人类还需要睡眠和排泄,人类真是一种麻烦的生命——她不是人类?
“衫衫不要吃果核!”白灵雯站在阳台上对室内的女儿喊道:“把你手里的苹果核扔到垃圾桶里,就是那边墙角里的粉色垃圾桶。对,真乖!”
短发女孩抱着抱枕眨了眨眼睛。她来回看了看,随后站起来,抱着抱枕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伸手去碰自己看到的东西,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电视机前,电视柜上摆放着一束鲜花。
指尖轻轻触碰着柔软的花瓣,淡淡的芬芳氤氲在呼吸里。
花朵。
不知名的花朵。
女孩子没有抬头,直接大声问妈妈:“这是什么花,妈妈?”
“康乃馨,还是母亲节你送给妈妈的。”妈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女孩子只是点了点头。康乃馨,她可以肯定她没有见过叫这个名字的花。
白灵雯静静地看着女儿,孩子还穿着病号服,看上去单薄的一阵风就能吹跑,她抬手抹了把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
“衫衫!”
女孩子倒在地上,身上横着几支康乃馨。电视机上的花瓶斜斜倒下,透明水流从瓶口倾洒。
头痛……
花……
高山峡谷盆地平原,各种地形各处土壤都生长着各种植物,而每一株植物都盛开着花朵。草丛里有星星点点的单瓣小花,树林之中有满树冠的灿烂花盏,攀援的藤蔓挂着一串串的精巧花序,平地灌木丛的枝条上花瓣层层叠叠……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更是有无数细碎花朵在风的吹拂之下,翻涌出一层层的彩色波浪。目之所及,到处都有花朵在芬芳绽放。
在剧烈的头痛里睁开眼,她看见落在自己面前的一支康乃馨。
她想起了一些。
她记起来了,她的家乡,是开满花朵的地方。
她的家乡,花域……
伸出手,拿起面前这一支康乃馨,女孩子看见自己捏着花枝的细白手指,一时有些走神。回过神,正要从地上爬起来,一双手臂伸过来,将她从地上半抱半扶起来,耳边响起妈妈慌乱至极的声音:“衫衫!你怎么了?没事吧?疼不疼?”
“我不是衫衫。我没事。有点头疼。”女孩子捏着康乃馨,一句一句地回答妈妈的问话。
白灵雯听的有些愣,她没有再开口,而是一把抱起女儿,虽然有些吃力,却还是抱着女儿一路走进卧室里,把人放到了床上。给女儿脱下鞋子又盖上了薄毯,最后温声嘱咐女儿躺床上睡一觉。
感觉着这个人类慌张悲痛的情感,女孩子并不理解,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把毯子拉到自己下巴,闭上了眼睛。听见门合上的轻响后,她睁开眼,从毯子下拿出自己的手臂,她手里还拿着那一枝康乃馨。
认真地看了半天自己手里的花朵,女孩子伸出另一只手,拿手指拨拉两下花瓣,又戳戳花蕊,最后确定了一个事实——花朵里并没有花灵。
在花域每一朵花里都会生长出一只花灵,每株植物都是一株母体。花灵是类人的模样,身体却是魂态,它们拥有着跟母体花瓣同色的长发,以及跟母体花蕊同色的眼眸。花灵的头发和母体的花瓣生长在一起,因此它们只能在母体的花朵里活动。当花灵脱离母体,长出翅膀,就算是花精了。花精仍旧是魂态,只有等花精的身体能够凝成实质的时候,才算成为了精灵。
女孩子无比确定她自己是精灵。她不确定的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人类体内,为什么没有丝毫灵力,又为什么连记忆都缺失了?
没过多久卧室门就被推开,白灵雯看见女儿一只手举着康乃馨,另一只手还捏着花瓣,看到自己之后,女孩子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个微笑让白灵雯也浅浅笑了起来:“头还疼吗?”
“不疼了。”女孩子嗅了嗅手里的康乃馨,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询问:“妈妈,哪里有花,很多很多的花?”
女孩子裹着一件宽大的灰色线衫,坐在小区花园里的长椅上,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花坛里大朵大朵开着的月季花。单单说她的打扮就很奇异,现在是夏季,即使灰色线衫薄而透,看上去也让人觉得厚重,更别说她那无比专注的神情,沿着女孩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大朵的月季花,对于平常人来说这没什么好看的,因此她这聚精会神的模样就显得有些奇特,偶尔的路人都拿着“有病”的眼光看过来。
白灵雯只是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紧挨着坐在女儿身边,她不知道女儿在想些什么,她只能觉出掌心握着的手指柔软而微凉。
手机震动的嗡鸣声传来。白灵雯只好松开一只手,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后,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松开握住女儿的手,白灵雯一再叮嘱:“衫衫,你就乖乖坐在这里看花,不要乱跑,也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妈妈去接个电话,马上就回来找你啊。”
女孩子乖巧地点点头,目送白灵雯渐渐走远,直到白灵雯拐了一个弯,消失在她的视野范围里,她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月季花。
平平伸出两只手,就算是线衫的袖子太长盖住大半个手掌,女孩子依旧能够感觉到微薄的灵力从一朵朵月季花里散发出来,最后汇聚到她掌心,然后没入肌肤被吸收掉。
一只黑猫翘着尾巴,脚掌无声无息地落在地面上。它的耳朵尖抖了抖,脑袋转来转去,似乎在找着什么。动作迅捷地绕过花坛,黑猫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瞳在光线下似乎漂亮的玻璃球,闪闪发亮——空气里有灵力波动。
同一时刻。
篮球场上,少年高高跃起,帅气地扣篮,落地后却是脚一歪,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几个人凑过来扶起他,少年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最后还是被半背着带进了医务室。一个人坐在医务室床上的少年,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着,等医生上厕所回来。他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身子忽的崩溃消解,屋内平地刮起一阵风来。
商场电梯里,长发女生拎着大包小包,她似乎是没站稳,一个踉跄,被身边抱了满怀东西的男孩子用手肘艰难地搀了一把,这时电梯门打开,长发女生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到身边男孩子怀里,不管东西是不是掉了一地,她急匆匆跑向洗手间。在踏进洗手间的那一刻,长发女生的身体消散成无数道月白色光线。
燃烧的壁炉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沙发里,他穿着厚厚睡袍,戴着老花镜,正翻看着手里的一本大厚书。老人一手翻页,一手伸出去端茶,多少年来的习惯让他不用看就端起了面前桌子上的红茶茶盏,然而红茶还没有送到嘴边,他的手指就开始消散成晶莹雪花,瓷杯坠地的清脆声响里,满屋雪花飘飘洒洒。
镜头再拉回到花坛边。一只黑猫从角落里钻出来,它眯起眼,望向前面坐在长椅上的少女。对方平平伸出两只手掌,眼睛正望着花坛里的月季花,不说空气中涌现的灵力波动,单单看到女孩子逐渐变成紫色的眼睛和头发,黑猫就可以肯定这个少女不是普通人类,也许她根本不是人类。
平缓而细微的灵力波动忽然变得剧烈,空气像是水波一样扭曲,三个半透明的模糊身影悄然出现在半空中。
这时候坐在长椅上的女孩子也收回了双手,她那一头黑发全部变成了紫色,原本及肩的发丝也垂泻到地面,一眼看去似乎质地上好的华美绸缎。黑猫眼看着她张开口,对着漂浮在空中的三个半透明身影说了几句话,只是对方说的似乎是不存在于世上的任何一种语言,至少连活了这么多年的黑猫都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片刻,那三个半透明的模糊身影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紫发紫眸的少女坐在长椅上,一脸呆呆的表情。
“喂,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大胆的妖精。”黑猫再也忍不住了,它跳过去出声道。
循着声音看过去,女孩子看见长椅上蹲坐着一只正在洗脸的黑猫。黑猫慢条斯理地洗完脸,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之后才慢悠悠地抬起一只前脚掌,拨了拨女孩子的头发,紫色发丝莹润顺滑,猫爪子直接滑了下去。黑猫很感兴趣地再次拨弄了两下那紫色发丝,最后确定自己的爪子没办法把发丝勾起来,它就放弃了,随后抬起头,拿自己那双圆溜溜的猫眼睛打量着对方,还甩了甩自己的尾巴:“刚才那三个是你朋友?我说,你就不能弄弄你的头发跟眼睛?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妖怪。”
“它们是我同族。风精灵,月精灵,雪精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女孩子有点无措:“我的头发怎么了?还有我的眼睛……我不是妖怪。我是花精灵。”
“精灵?别闹了!”黑猫嗤之以鼻:“我还猫精灵呢!是妖怪怎么了?丢脸啊?你是花妖就是花妖呗,装什么花精灵。”黑猫的尾巴在地上拍了拍,它觉得这个妖怪肯定是个未成年,而且很可能是个植物类妖怪,植物类妖怪不是都聪明的不得了吗,这个怎么这么蠢?
女孩子却只听到了花妖两个字。
花妖……黑色的花妖……象征枯萎与背叛的黑色花妖……
头痛欲裂……
“喂,花妖,你怎么了?该不会你对这具身体排斥吧?你说你好端端的占一个人类壳子做什么啊?喂喂!”
耳边的声音忽近忽远,短发女孩双手抱头,嘴里不自觉发出痛苦呻/吟——不是花妖!为什么要堕落成花妖?为什么……
“喂!有个女人过来了!你别告我说她是来找你的啊!喂喂!你这笨家伙,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妖精,那几个也敢就这么把你扔下……”
黑猫趴在软软的垫子上,歪头看了会儿沙发上昏迷不醒的少女,她那头紫色长发垂落下来,像是披了件紫色外套。黑猫百无聊赖地伸出脚掌,露出尖尖指甲,一下一下地挠着身/下的垫子玩。
门口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黑猫一边扭过头去一边说道:“安墨你又逃课——”一个陌生少年站在门口,并不是黑猫以为的安墨,它闭上了嘴,甩了甩尾巴。
门口的少年身材修长,普通蓝白校服也穿的俊逸,只是肤色有些苍白,似乎常年不见阳光一般透着股病态,对方神态冷冽,一双黑眼睛漠然地看过来,一只手的指间拎着一大串的钥匙,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正贴在耳边。
少年盯着垫子上懒洋洋的黑猫看了半晌,随后将注意力放到了沙发上披着一头紫色长发的少女身上,看清楚女生的脸,他明显愣了一下,垂下眼帘,轻轻点头:“是放在卧室床上吗?我知道了。”却是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的,他随后走进卧室,再走出来之后,手里就拿了一个蓝色文件夹。少年目不斜视地朝门口走去,似乎没有看到客厅里有一只可以说话的黑猫,还有一个满头紫发的女生。
这时候沙发上的人醒了。她睁开眼,没有看见蓝色天空,而是看见了人类的屋顶,有那么一瞬间的不适,不过她很快坐起身,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自己变长的头发上面。
能够感觉到掌心处仍旧有灵力在源源不断地汇聚过来,这附近应该也有花朵。她不再吸收灵力,满头紫色长发瞬间恢复成黑色短发的模样。
“白衫?”清冷声线响起,女孩子转头看过去,认出对方是那个说谎的人类男性,后者直直地看着她,并且更正道:“你不是白衫。”。
女孩子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我不是白衫。白衫枯萎了。我现在失去了全部记忆,我会使用白衫这个名字一段时间。”许璟琪一征,使用这个名字?
站起身,女孩子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垫子上的黑猫,语气郑重道:“我不是花妖。在我们的世界里,花妖象征毁灭和劫难。我要回去了。我现在被封锁在白衫的体内,又使用了白衫的名字,我需要代替她尽到一些责任。比如说那个妈妈。”
想到妈妈要她在原地等着,白衫应下了却没有实践诺言,本以为自己会受到禁言的惩罚,却没想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神的存在。
向黑猫和许璟琪行了个告别礼,又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妈妈的气息,白衫立刻施展灵术,消失在了空气里——虽然她吸收到的灵力无比稀薄,但是回到妈妈身边还是足够的,毕竟这段距离并没有太远。
黑猫默默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眼看着对方的身体消解成一瓣瓣紫色花朵,光质花朵的形状并不清晰,只能勉强辨认出那花瓣正面是紫背面为白。
花瓣在空中翻浮消散之后,黑猫那双宝石一般的蓝眼睛就看向了人类少年,对方并没有失态,黑猫有点失望。不过想到安墨都叫他来家里拿东西了,估计也是灵隐者什么的,黑猫也就不在意了,它在垫子上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蜷起了尾巴,准备睡一觉。
许璟琪拿着文件夹,面无表情地抬脚向门口走去。转头看了看被关上的门,黑猫嘴里小声嘟囔着:“看样子真不是花妖,说话做事都怪模怪样……”
白衫直接出现在了长椅前,要不是白灵雯正坐在长椅上捂着脸低声哭泣,恐怕会被她吓一大跳。白衫并不觉得自己的出现方式有什么不妥当,她向前迈了一步,轻声叫道:“妈妈?”
白灵雯猛地抬起头,看见女儿后,她站起来就扇了白衫一巴掌。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一巴掌并不疼,白衫有些不解地张大了眼——这个人类在做什么?她不懂一个母亲的复杂心情,她能够感觉到白灵雯剧烈波动的情感,却无法理解。女孩子抬起手去擦母亲脸上的泪水,一双眼睛干净到透明,白灵雯有些无力地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
指尖还没有碰到妈妈的脸颊,就被两条手臂环抱住,白衫听见妈妈在耳边呜咽着说话:“衫衫你去哪儿了,不是叫你别乱跑了吗……你知不知道妈妈只有你了啊,只有你了啊……”
白衫张着眼睛,认真听白灵雯讲话。在同一株母体里诞生的灵体有着互相属于的关系,不论双方是花灵还是花精抑或是花精灵,都是属于彼此的亲人。按照这个逻辑想了想,白衫自以为理解了白灵雯说的话。
亲人。她们是亲人。
在妈妈的怀里仰起脸,头顶的天空颜色发灰,是和花域完全不同的颜色。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来到人类世界?另外三位精灵似乎知道一些什么,然而它们只是简单地问好,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就离开了。
回到家里,再次坐在沙发上,白衫继续咬着苹果。吃了几口,她把苹果放回果盘。精灵没有太复杂的感情,但是她一直能够感觉到有些不安。
看着女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白灵雯只好叫住她,问她怎么了。
听到女儿说自己有些不安,白灵雯沉默了一会儿,她瞬间想到许多事情,最后只是抱住自己的女儿,承诺一般说道:“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衫衫,妈妈保证,你要相信妈妈。”她的声音到后面都有些艰涩,似乎是自己都觉出了语言的苍白无力。
“衫衫你先前去哪儿了?”白灵雯拉着女儿坐到沙发上,想起了什么于是询问道。
“我被一只黑色的猫带走了,它说我是花妖。妈妈,我不是花妖。”女孩子语气认真地回答,并且另外提醒了妈妈,她真的很不喜欢被当成花妖。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见到了许璟琪。”
白灵雯听她说完,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容疲惫而温柔:“衫衫当然不是花妖了。”她静默了一下,念了一次那三个字:“许璟琪。”
白衫点点头。
“衫衫,你想不想搬家?”白灵雯又问道。
白衫摇了摇头。她能感觉到月精灵的气息就在这一块区域,她还想着去找一下它,问些事情。搬家要离开这里,这样一来距离太远,她的灵力又太过微薄,无法做到直接定位。
“那我们就不搬了。”白灵雯再次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嗯。”白衫拿起桌子上刚才没吃完的那个苹果,接着啃。
白灵雯听到手机铃声,她起身拿过手机,递到女儿手里,脸上的笑意真实了一些,眉眼都舒展开了:“衫衫是你同学,过来说说话吧。”
接过来,把手机放到耳边,白衫就听到一个欢快至极的声音传进耳里:“听说你出了车祸,没事吧?养好了就快来学校啊,我跟你说,我们班转来了一个超级大帅哥!”
白衫对帅哥什么的无感,她听到对方的说话声里还有另一个声音,于是开口问:“你那边是什么声音?”
对方有点疑惑:“啊?哦,我在听歌呢。”
白衫听着手机里隐约传出的歌声,也“哦”了一声。人类歌曲和精灵很不同,精灵只在举行正式典礼或者各种仪式的时候才会歌唱,尤其是花精灵,花精灵的歌声被称作为神明的叹息,因此随意歌唱是为大不敬。
手机里一直传出说话声,白衫就举着手机默默地听。在白衫看来,对方没有询问她什么问题,她自然不需要回答,至于聊天,刚刚来到人类世界并且失去自己记忆的精灵没有聊天的*也没有聊天的必备技能。
“喂?白衫你还在吗?不会把电话挂了吧……”音量变小了一点,随后又重新变大:“没有啊,保持通话中啊,白衫?”
王萌萌拿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手机壳,直到听见白衫说了声“我在”。衣柜上的大穿衣镜照出一个盘腿坐在床上的女孩子,她满头的头发都染成了浅红色,本来就很白的皮肤在这种发色衬托下显得更白了,尤其是她留了齐刘海还梳了两条麻花辫,蓬蓬松松的麻花辫搭在肩膀上,让女孩子俏丽五官看起来格外甜美。
一边跟白衫说着话,一边扒拉过来枕头,瞅见镜子里的自己,王萌萌翻了个白眼,这发色这发型,每次叫她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认不出来自己,偏偏亲娘还特别喜欢,威胁王萌萌说只要染回去就给她剃秃了——这是亲娘吗,啊?!
还好学校管的比较松,不然的话头发染了这么艳的颜色,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个滚,王萌萌继续跟白衫东拉西扯地讲话,总感觉白衫的话越来越少了啊,她一个人说话说的口干舌燥都快说不下去了啊……
白灵雯抱着脏衣服,从客厅经过的时候,看见坐在沙发上跟同学讲电话的女儿,欣慰地笑了笑。白灵雯自然是比谁都知道自家女儿的性格有多内向,在家里话都很少,到学校了就更是木讷,读幼儿园读小学都没少被同龄孩子欺负,上初中之后倒是好了点,现在读高中了,应该会交到不少朋友吧。
听到妈妈的脚步声,又听到手机那边问什么时候回学校,白衫看向妈妈,开口询问:“妈妈,我什么时候回学校?”
妈妈迟疑了一下:“衫衫想回学校吗?”
白衫想了想,点点头。学校是人类专门设置的教育机构,负责传承文化和培育人类未成年生命体。只要和精灵接触过的人类,身上都会残留精灵所独有的气息,而学校里人类的数目不仅相当多而且很集中,这样一来她能够更快地找到其他精灵。
“那,明天就去学校吧。你记得要跟萌萌呆一块儿。记住了,衫衫,要和萌萌在一起,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去问一下萌萌。”白灵雯叮嘱道,看着女儿安安静静看过来的模样,她还是不放心,于是走过来腾出一只手,从女儿手里拿过手机:“喂,是萌萌吗?我是衫衫妈妈,你也知道,衫衫出车祸了,撞到了头……”
白衫目送妈妈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她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出自己的右手,女孩子白嫩的掌心就那么冒出了一朵花瓣层层叠叠的粉色康乃馨,然后又伸出了左手,左手的手掌心随后冒出了一朵饱满红艳的月季花。
动了动手指,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花朵从掌心冒出来,最先出现的花朵被后面涌现的花朵挤出手掌掉到地上,没过多长时间,花朵就在女孩子穿着拖鞋的脚边高高地堆积了起来。
白灵雯挂掉电话,把手机放进兜里,准备洗衣服。她刚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就嗅闻到了浅浅淡淡的花香,不过白灵雯只在心里奇怪了一下,并没有多想。然而当她设置好时间,看着衣服在洗衣机里转动起来的时候,空气中浮动的花香浓郁到让人无法忽略,白灵雯忽然想到女儿说,有只黑猫说她是花妖。
这时花香浓郁到几乎要成为液体,白灵雯急急忙忙走出去,她看清楚客厅里面的场景之后,猛地瞪大了眼。
粉红色小山一样堆起来的竟然全部都是花,大朵大朵的康乃馨还有月季花将沙发茶几全部都掩埋了起来,白衫的身影更是一点儿都看不见。花朵堆成的小山还在不断升高,一朵粉色柔和的康乃馨骨碌碌地从小山上滚下来,停在白灵雯的拖鞋前面。
有些僵硬地低下头,白灵雯瞪着自己脚前的康乃馨。一声猫叫忽然幽幽地响起。白灵雯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一只黑猫什么时候站在了白色地板上,它那双冰蓝色的滚圆猫眼在和白灵雯对视的那一刻,像是灯泡一样闪烁了一下,白灵雯眼前一黑,软软倒向地面,一头栽进了大堆的花朵里。
“白!衫!”黑猫几乎要尖叫起来,它扑进花堆里,扑腾着将接触到的花瓣全都挠到稀烂:“你在干嘛!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妖怪的自觉!就算你是那什么精灵也不带这么玩啊!”
黑猫挠了半天,等到它自己都累的气喘吁吁了,花朵还是堆的像小山一样。
几朵康乃馨的花瓣颤了颤,一只白皙手掌探了出来,随后是手臂,白衫拨开覆盖住自己的花朵,于是一朵又一朵花滚落下来。黑猫甩着身上的毛,将掉到自己身上的花瓣甩掉,它抬头看到一个坐在花朵中间朝它微微笑着的女孩子,真是有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意味。
哀哀地喵了一声,黑猫趴到了花堆里——冲着那么一张无辜的脸,它就算是有气也撒不出来,随后就听到女孩子柔软而干净的声线响起:“我不是妖怪。”
黑猫原本就觉得气鼓鼓的它像个气球被扎了一针一样泄了气,这会儿又被扎了一针,它真是有气无力。趴在花朵里被浓郁花香搞得快要窒息,黑猫觉得自己都要疯了,身不由己地开始打喷嚏,它连忙往后退,离这一堆花远远的,这才再次开口:“你搞出来这么一大堆花是要干嘛?”
“我恢复了一点灵力,人类世界跟花域的世界规则并不相同,我想看看这点灵力能够催生出多少花朵。”白衫回答道,她举起双手,手心里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出一朵朵的花,女孩子嘴角翘起,很是愉悦:“人类世界的规则很薄弱,我在有灵力的前提下可以无限制地催生花朵,不过只能催生出人类世界我所知道的花朵,花域的母体并不被允许存在。”
所以说,你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就是为了实验一下自己能不能变出花,以及自己能变出多少朵花来?
黑猫:……
白衫握起双手,那几乎要堆满小半个房间的花朵转瞬消失。黑猫这会儿可以肯定对方绝对是精灵了,毕竟要是花妖,她话里话外绝对不会谈及人类世界的规则如何如何。黑猫只觉得猫生真是如此艰难,它默默地爬起来,抖了抖一身皮毛,准备爬窗户走掉,再不搭理这只精灵,还没有伸出前爪,就听见那道干净而柔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想我应该是哪里做错了,是吗?我的记忆和力量被封印了,我对人类世界并不熟悉,你能帮助我吗?以神之名,我愿意奉上精灵全部时间的守护。”
黑猫甩甩尾巴,扭过它的猫脸,对上了女孩子那一双干净纯粹的眼睛。这双眼睛简直干净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任何一个有任何欲/望的生命,都不会拥有这样纯粹的一双眼睛。即使不太理解白衫说的最后一句话,黑猫还是觉得问题有点严重,面前这家伙貌似真的没有一点儿常识,那它要不要教给她一些最基本的东西?
哼了一声,黑猫转过身,蹲坐在地板上,不情不愿地开口:“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都要记住了!不然到时候被人类抽筋拔皮别怪我没提醒你!”
黑猫不知道,包括白衫自己也不知道,“奉上精灵全部时间的守护”是精灵可以给出的最高承诺。精灵一旦诞生,就不会再消失,因此精灵所拥有的时间等于永恒,这意味着给出许诺的精灵将永远背负它选择的责任,简而言之,对于黑猫的所有要求,只要不违背神意,白衫就会全部遵从。在人类世界,一只精灵,就算是被封印了全部记忆全部力量的精灵,依旧强大到让所有人类仰望的地步。
尾巴甩来甩去,正跟白衫分享它自己总结出来的妖怪守则的黑猫,并不知道它找了个多么厉害的小伙伴,而失去记忆的白衫,也根本不知道她就这么把自己给卖掉了。
妖怪守则第一条:务必保持一定的伪装和化形。
不管你原型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猫猫狗狗还是花花草草抑或其他的什么飞禽什么走兽,既然要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伪装和化形是最基本的要求,化成人形是最普遍的选择——不管是和人类交往还是交/配都十分方便快捷。
“你是猫形,不是人形。”白衫戳了戳趴在自己腿上的黑猫,指尖的触感温热,毛绒绒暖乎乎,于是她又戳了戳。
黑猫甩了甩尾巴,张口咬住女孩子的手指,不自觉地舔了舔后它身子猛然一僵,似乎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在干嘛,呸呸呸地又把女孩子的手指吐了出来。
白衫看了看自己沾了黑猫的口水变得亮晶晶的指尖,然后又戳了戳黑猫。
“我现在作为宠物,当然要是猫形了。我的人形身份是个厨师。不过我自己开的那家饭馆倒闭了,我又不想再做厨师,就假装回乡下老家了。我这段时间就一直在用原型来活动。别戳我了!你什么毛病!”黑猫一爪子拍开女孩子戳来戳去的手指。
妖怪守则第二条:务必在人类面前保持和人类一致的行为举止。
绝对不能暴露出自己非人的原属性!绝对不能!尤其是在衣食住行方面,一定要和人类保持一致。比如说,不能因为不喜欢穿衣服就不穿,普通人类很少裸奔的;再比如说,更不能因为喜欢吃虫子就抓一堆虫子在人类面前大嚼特嚼,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当然了这是在人前,在人后愿意干嘛就干嘛,就算你喜欢吃人,只要你有能力解决好人类相关方面的问题,妖怪们是不会对你有任何意见的。
“至于你,就是不要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你现在是白衫,就不要再告诉人类说你是精灵。不管你以前是怎么说话的,现在都最好说人话!”黑猫对着女孩子呲了呲牙,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白衫伸手想要摸一下黑猫却被它躲开了。她只好再次戳了戳它的皮毛:“妖怪吃人?”想到了什么,她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白灵雯,略有些好奇地询问道:“人类可以吃?妈妈也可以吃吗?”
黑猫:……
又被戳了一下,黑猫回过神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非常官方地说道:“妖怪是分种类的,植物类妖怪一般不吃人——这么说吧,大部分妖怪都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人身上肉少骨头多,吃了的话还要处理很多麻烦事,所以妖怪们一般不吃人。”
黑猫想了想,非常严肃地补充:“你千万不要吃人!你妈妈不能吃!哎我说你怎么老戳我?!”
白衫收回手指,她看着黑猫认真回答道:“你软软的,我想戳。”然后她扭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白灵雯说道:“精灵不用进食。妈妈不能吃就好,我不希望妈妈被妖怪吃。”
“哎?”黑猫本以为这只精灵是因为好奇想要吃掉那个人类才会那么问,不是它把这只精灵想的太凶残,而是真有妖怪因为好奇去吃人,但是那只妖怪吞的是跳出来找事儿的倒霉混混,而不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这两者虽然都是吃人,但是前后的意义迥然不同啊。
不知道这正在愉快进行的谈话,怎么就拐到了“吃人”这个话题上,黑猫继续普及常识。
妖怪守则第三条:务必远离灵隐者。
灵隐者指能够使用灵力并且隐藏起来不被察觉的一部分人类,比那些斩妖除魔的道士还要讨厌。灵隐者不会直接灭杀妖怪,但是他们会抓走你,拿你进行各种惨绝人寰的实验,比如说——
黑猫忽然全身的毛发炸了起来,它从白衫的膝头跳下,只来得及匆匆地说了句“灵隐者没灵纹你杀了就好我先走了”。
灵纹?什么是灵纹?
目送黑猫跳出窗户,白衫摇了摇头,她起身正要把白灵雯扶起来,还没有伸出手,白灵雯就醒了过来,她一边爬起身一边说道:“衫衫你去沙发上坐着,我拖拖地,这怎么洒的水,害我摔一跤,你别也滑倒了,妈妈没事,去吃苹果啊……”
清晨的阳光透过浅粉色窗帘后变得朦胧而柔软,似乎也被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屋内家具的形状在这仿佛泛出淡粉色的光线里连棱角都变得柔和起来。
轻轻一声响,卧室门被推开,白灵雯来叫女儿起床:“衫衫,醒了醒了,今天不是要去上学吗?校服我放在床头——会穿衣服吗?”
“妈妈,我会穿衣服。”
看着女儿坐起来开始穿衣服,白灵雯这才带上门。坐到餐桌前,等着女儿过来好一起吃饭,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白灵雯回头看见白衫的时候,有些愣怔。
挺普通的学校制服,白色短袖上衣蓝色布裙,发下来的时候上衣很宽裙子很长,白灵雯就给改了改,上衣收了下腰,裙子则裁短了些,还锁了几个褶。现在女孩子穿在身上很是合适,甚至能显出腰肢的纤细来。一头短发长的有些长了,略略擦到肩头,黑色短发白色上衣,看起来格外干净,深蓝色裙子衬得两条腿肌肤雪白,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真是纯白澄澈的少年人。
一直都知道衫衫长的很好,只是白灵雯这时候觉得,这孩子哪里不一样了。
因为一场车祸,衫衫瘦的下巴尖尖,原本总是怯怯的不敢跟人对视的一双眼睛,现在却十分坦然地直视着你,眼神纯洁干净的像是不知世事的婴孩。
于是白灵雯这才发现,女儿的眼瞳跟她和孩子爸爸都不像,白衫的瞳仁偏褐色,在阳光下色泽有点浅淡,琉璃一样润泽而莹透。
招招手,示意女儿过来坐下吃饭,白灵雯心里忽然就想着,衫衫能够这样一辈子下去也挺好的,不懂得不在意也就不会受伤害,最痴傻,也最幸福。
看着白衫低头喝粥,白灵雯露出一抹笑,只是她脸上浮现出的这抹笑容温柔到哀伤的程度。
吃完饭,白灵雯开车送白衫去学校,要是以前的话,白衫会坐公交,只是自家女儿现在这种状态叫白灵雯不放心让她独自乘公交去上学。
朝白灵雯挥挥手,白衫背着书包走向校门。校门口等着一个浅红发色的女孩子,她嗒嗒嗒小跑过来,抬手攀上白衫肩膀,对坐在车里降下车玻璃的白灵雯大声道:“阿姨你放心,有我王萌萌在,谁都欺负不了衫衫。”
百灵雯不由得笑了笑:“谢谢你,那衫衫就拜托你了。”
白衫回过头去的时候,就看见汽车转了一个弯驶进车流,很快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
被王萌萌拉着拽着,白衫走进学校大门。这所学校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花坛,而花坛里自然开满了各色花朵。白衫把双手背到身后,开始吸收那些花朵散发出的细微灵力。
距离花朵越近,灵力吸收的效果越好,但是白衫记着黑猫告诉她的妖怪守则第二条:务必在人类面前保持和人类一致的行为举止。站在花坛前面伸出双手一动不动,不是一般人类会做出的举动,所以白衫只好一边走一边慢慢吸收灵力。
她总觉得对周边环境有些熟悉,也许这是原身残留的本能?
人类白衫死了。原身是怎么死的,而她又怎么就进入了原身的体内,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是一个又一个谜团,她只能看见前方遮掩住视线的重重雾霾,真相隐匿于某处,寻觅不到,无法捉摸。
手臂被猛地拉了一下,白衫的灵力吸收被打断,耳边响起女孩子兴奋声音:“啊啊啊!看看看!我说的大帅哥就是那个!天啦天啦,他朝我们走过来了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白衫抬眼,然后就看到来人无比恭敬虔诚地低头屈膝行礼,对方轻声道:
“主人,深月终于找到您了。”
发白的金色发丝笔直垂落在脸颊两侧,发色纯粹干净到让他人看过来的目光都柔软下来,白皙而细腻的肌肤让那精致深刻的五官看上去几乎不真实,长长眼睫毛半垂半敛,在光线下泛出半透明的淡金色。上白下蓝的制式服装包裹住修长身材,平凡的服装配色此刻看上去却优雅高贵如王室华服。
金发少年抬眼看过来,一双蓝色瞳眸仿若无尽深海,谁也不知道那看似平静的蓝色洋面下是否潜藏着汹涌暗流。
王萌萌眼睁睁看着这个浑身上下似乎都在闪闪发光的金发少年在白衫面前跪了下来——
跪!了!下!来!
单膝下跪也是跪啊!
王萌萌瞪大眼,结果更加清晰地看见少年的金色发丝被风吹的飘扬起来,每一根都仿佛是实质化的灿烂阳光,那光泽度那柔顺度,简直要闪瞎她一双钛合金狗眼。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自己的新晋男神,王萌萌这才发现少年竟然留了一头长发,这头发的长度都足以在背后用一根紫色绸带扎起来。看到这个紫色绸带绑的蝴蝶结后,王萌萌忽然就觉得不忍直视。
不像别人把蝴蝶结当做萌点,蝴蝶结对于王萌萌而言却是一大雷点。不论是发饰还是衣饰,不论大小不论颜色,王萌萌都觉得蝴蝶结很矫情。尤其是面前这个汉子,长头发不说竟然还系了个基佬紫发带,甚至还绑了个蝴蝶结,王萌萌完全接受不能,总觉得男神从神坛上摔了下来……
然而在王萌萌默默扭开脸之前,站在她身边的白衫却伸出了右手手掌,还把手轻轻按到了单膝跪地的金发少年头顶上,并且还应了一声。
卧!槽!
有自闭症倾向好友被转校生混血美少年单膝跪称“主人”,好友坦然应答并伸手爱抚——王萌萌咽了口口水,心惊胆战地环视四周,明明是早餐时间,校园里正该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时候,她这么一看,周围竟然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有些僵硬地把脸扭回去,王萌萌在看到白衫放在少年头顶的手掌散发出浅紫色光芒的时候,心里浮现出四个大字:果然如此。她现在已经顾不了金发少年头上的蝴蝶结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白衫那只发光的爪子,还是紫色亮闪闪的光!
我的同桌非人类啊啊啊!
从自称深月的少年那里了解到自己目前的状况后,白衫收回手掌,转头对身边一脸呆滞的人类说道:“走吧,我们去上课。”
王萌萌条件反射地“哦”了一声,抬腿就要走,脚悬到半空后她反应过来,立刻一脸崩溃地看向自己的同桌:“喂喂喂你给我个解释吧,随便说点啥啊,你说明天世界末日我都信!要不你就催眠了我或者抹去记忆啥啥啥的,求你了。”
深月站起身,朝着王萌萌微微笑,笑意仿佛月光下浮动花香一般清浅:“如你所愿。”
王萌萌都没来得及感慨上一句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白衫伸手抱住王萌萌,尽管被王萌萌的体重砸的险些仰倒,她还是把王萌萌抱进了自己的怀里。王萌萌的头靠在白衫肩膀上,一呼一吸之间的气息拂过肌肤带来的温热叫白衫觉得有些新奇。
于是白衫拿脸蹭了蹭王萌萌的脸蛋儿,在白衫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王萌萌的唇瓣擦过了白衫的脸颊。身为精灵不会有这种肢体触碰所带来的温暖感受,白衫是真的觉得很新奇,因此她转过头,认认真真地跟王萌萌脸蹭脸,肌肤相触呼吸相闻唇瓣相接——王萌萌在本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失去了自己的初吻。
蹭来蹭去蹭了个够之后,白衫这才转头看向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