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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别墅,从未有过的清冷。
那些她和许江南一起布置的米色沙发,飘窗下白色的榻榻米,电视机几何墙后的手工木雕,种满绿植的阳台,这每一样,都那么熟悉,却再也寻不回当初的温馨。
秦虞裹着被子躺在沙发上,侧着身子,脑袋软软的搭在扶手上,黑色如海藻一般的长发顺着扶手散落下来,凌乱而狼狈。
她怔怔的望着茶几,薄薄的日光下,放在上面的纸张轻薄的近乎透明,而那一小行清秀苍劲的字体,就如同浮雕,浮在她的脑海中。
“小虞儿,我走了,别找我,这套屋子你可以一直住着,我已经把它归到你的名下。”
许江南说,这屋子,是她的了。
可她,怎么受得起。
他遭人陷害身陷囹圄之际,她给予他的,不是信任,不是理解,而是失望,是质问,她从头到尾从没有相信过他,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不相信日夜相伴的人,她和许江南一起长大,他是那样温润如玉的少年,她应该最清楚他是怎样的人,可在那一刻,她竟然怀疑他。
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配得起他这般的深情。
这件事,说到底,都不是他的错。
现如今,名胜运转出现危机,他一声不吭的离开,唯一值钱的东西又转移到她的名下,这偌大的城市,他又会去哪里,又该如何立足?
许江南啊许江南,这样的你,又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
第一次,没听许江南的话,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寻到公司来。
只余下一条马路之隔,便是名胜酒店,恰好是红灯,秦虞将尖尖的下巴隐在围巾当中,有些焦灼的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
她要找到许江南,就算是跟他道一句歉都好。
不过刚刚亮起绿灯,车流还未完全停下,秦虞便急不可耐的迈步朝前走去,许是心里有些急躁,竟没注意一辆企图趁着这余下一两秒的时间飞跃斑马线的汽车,直至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传来,秦虞方才心惊,回眸之际,却发觉,那车辆竟已逼近。
一时有些受到惊吓,忘了动作。
下一秒,却感觉身子一轻,有一股巨大的力道,牵引着她快速的旋转,只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流夹杂着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再回神时,那辆汽车,正擦着她的身子一闪而过,中间,只差几厘米的距离,而她的身侧,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的笔直,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帽檐下露出一个方正的下巴,男人一支结实的手臂,还钳制在她的胳膊上。
见她没事,男人很快将手臂放下来。
秦虞心头的惊魂未定慢慢平复,感激的望向男人......的下巴,还未待她开口道谢,男人却已匆匆转身,隐入嘈杂的人群。
秦虞循着他的背影望去,却见他微偻着腰快速离开,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这就是......传说中的做好事不留名?
秦虞的心头忽然生出些一样的感觉,怪怪的,却又不知从何而来,想了几秒,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念及还有正事要做,便没再想,大步朝着名胜走去。
―――
总裁办公室。
许江南静静的坐在办公桌前,面容一如从前那般清隽俊逸,像一幅勾勒的水墨画,淡淡的,清雅的,尽管只是简单的白衣黑裤,却已是予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清贵,只是,男人乌黑的眉间,多了几丝落寞,原本澄澈的眼睛,不知何时覆上一层水雾,白希的脸,竟让人望着有几分心疼。
有人敲门而入。
“江总,楼下秦小姐已经找了过来。”
许江南的黑眸里闪过一道痛意,隐忍的,不甘的,几秒后,终是敛下,平静而温和的看向男人,再开口时,语气清浅却又透着几丝压抑,“让人告诉她,我已经离开S市。”
“是。”
男人领命离开,偌大的办公室,安静像是一处被遗忘的净土。
许江南起身,笔直的立在窗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出去,楼下所有的景色,一览无遗,包括,那抹小小的,模糊到几乎看不清的,他却一眼就能辨出的身影,那是他心尖上的珍宝,那是他魂牵梦绕的倩影,那是他让他连呼吸都会痛的存在。
她终于还是知道了吗?
所以她找来了,是还在乎他吗?
心口,隐隐作痛,却只能这么静静的望着她,什么都不能做。
视线里,那抹小小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门口。
她进来了。
彼时就在楼下,怀着一颗焦灼的,等待的心,想要见他。
差一点儿就要忍不住,忍不住立刻跑下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忍不住想要听她再软软的唤他一句“江南哥哥”,就算这些都没有,哪怕是,远远的站着,看看她,也好。
却终究不可以。
行错一步,满盘皆输,他已经输不起。
为了他的小虞儿,他必须忍着。
静默几秒,抬手有些颤抖的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心头的情绪,才稍稍压下几分。
短短的几分,却煎熬无比,每一分每一秒,内心都在做着极大的挣扎,目光落在远处,脑海里,却是她的一颦一笑,清晰的如同刻在脑中,抛之不去。
手垂在身侧,手里的那支烟,燃了大半,一大截烟灰悄无声息的徐徐滑落,身后的门,才被人推开。
依旧是方才的那个男人。
“江总,秦小姐已经离开了。”
许江南不回头,许久,才从鼻子里意味不明的哼出一声,“嗯。”听不出什么悲喜。
男人转身离开,许江南像是恍若未觉,视线,久久的落在楼下的某处。
是秦虞。
她站在楼下,仰着头,怔怔的望着这栋大楼,那么固执,固执的让他心疼,就如同多年前他离开的那个雨夜,她就淋着雨站在漆黑的夜里,那么固执的看着他,不肯离开。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猜得出她的难过。
这一次,怕是,她彻底死心了吧。
时隔八年,他又一次决绝离开,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原谅他。
隔了整整二十八个楼层,他们彼此静静的凝望,却再也无法靠近。
何谓身不由已,何谓缘起缘灭,这一生,他们注定没有办法厮守。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上的烟燃尽,那残余的火星将手指灼的一阵刺痛,许江南才回神,烟蒂从指间滑落,他垂眸,望着那火星,那火星灼伤的,不仅仅是手指,还有,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轻轻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薄凉的笑,抬眸重新望向楼下时时,方才发觉,秦虞已经转过身,失魂落魄的离开。
一步一步,越来越远,就好像......一步一步慢慢的离开他的世界。
须臾,她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那一片刺眼的白光里,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再也寻不到她。
插在口袋里的手指终于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许江南垂下头,抬起另一只手,缓缓的捂住脸,眼泪,慢慢溢出眼眶,从指缝滴落。
―――
太阳终于落下地平线,最后一抹天光,敛尽,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街灯,接连亮起,点缀在整条长街之上,像是漂浮在这城市的夜明珠。
黑色的路虎在夜色中穿行而过,许江南静静的坐在车后座,一言不发,一双黑眸望着车窗外五光十色的喧闹,沉沉湛湛,不知在想什么。
穿过热闹的街市,终于来到四处都透着一股子纸醉金迷的酒吧街,车子在金门前停下。
男人下车,径直走了进去。
推开包厢的门,暗沉的光线里,身形高大清瘦的男人正倚在沙发里,端着一杯酒,漫不经心的喝着,比之上次,隐在暗光中的他,看起来似乎愈发的清冷孤高,愈发的沉静内敛。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许江南收回视线,步伐平稳走过去,不动声色的坐下。
自顾自拿了一杯酒,轻抿一口,侧眸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男人,“宋先生,不知这么晚找江某有何贵干?”
宋漠轻摇酒杯,十分认真的盯着杯中红色的液体,眸光深谙难测,“听说,秦虞又去找你了?”
许江南微微一怔,不语。
“看来,是我的手段还不够强硬,许先生竟不放在心上,我记得我有派人跟许先生说过,离我的女人远点儿。”灯光落尽杯中,杯中的红酒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得瑰丽色彩,折射进男人的眼中,竟透出一股嗜血的意味。
我的女人......
明明是他的挚爱,转眼之间,却成他人口中的人妻。
不是不痛,只是,无能为力。
静默几秒,许江南抬眸,抿了抿嘴唇,白希的侧脸上,神色隐忍而平静,“她来找我不假,我没见她是真,我保证,以后,她都不会再来找我了,所以,还请宋先生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如此就好。”宋漠开口,眸光里,缓缓透出淡淡的笑意。
“希望宋先生说到做到,如果,让我发现小虞儿......”许江南察觉男人忽然投来的锐利眼神,微微一顿,“秦虞,她少了一根手指,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必定让你付出惨重代价。”
宋漠掀唇,“放心,她连一根头发都不会少,江先生多虑了。”
“最好是这样。”许江南侧眸,沉沉的吐出一句,语气里,竟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狠意。话落,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江某先行告辞。”
“不送。”宋漠轻抿一口酒,神色格外淡漠疏离。
许江南迈步离开,玄关处,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偏头,一双黑眸静静的落在宋漠身上,眼底,暗光浮动,似不舍,又似决绝,半晌,起唇,“好好对她。”
―――
这*,秦虞睡的并不安稳。
她做了一场梦,梦里,是她初遇许江南的那天。
秦虞不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那一年,她作为转校生进入了S市第三中学,姣好的面容,曼妙的身材,在那个时候,足以让无数的热血少年为之倾倒,当然,也包括那一带的小混混。
秦虞遇到许江南那晚,就是在学校附近一个僻静的小巷里,她被一群小混混拦截,许江南看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校服已经被撕扯掉大半,如凝脂般的肩头就露在外面,清明的月色下,她看起来那样的楚楚可怜。
或许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让许江南不顾一切的救了她。
那天晚上的最后,许江南一人对五人,黯淡的小巷里,厮杀扭打,满脸是血的躺在了秦虞面前,小混混跑了,秦虞看着躺在地上的许江南,少年也安静的望着她,白希的脸上,笑意无声的蔓延,只是一瞬,秦虞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后来秦虞就想,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许江南呢,大抵,就是那天晚上,他就像是她的英雄,浴血奋战,义无反顾的死死将她护在身后,还有那天,那张沾满血的脸上,她分明看到他漆黑的眼睛,那么澄澈,那么明亮,好似一潭浅浅的湖水,就那么印在了她的心头。
年少时候的爱情总是来的没什么道理,却又势头极猛。
几乎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水到渠成的相爱了,爱的轰轰烈烈。
三年的时间,整个漫长的高中。
秦虞梦到她坐在许江南的单车后座,风轻轻的吹拂着他,她把头靠在少年的腰上,呼吸间,全是少年身上好闻的阳光般的味道,她梦到学校热闹喧嚣的篮球场上,许江南投入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回眸看一眼安安静静站在人群中微笑的她,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满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得意和不为人知的情谊,她梦到学校的香樟树下,她靠在许江南的肩头,许江南说,等他们大学毕业就结婚,这辈子,他非她不娶,她巧笑倩兮的望着他,用同样坚定的声音告诉他,这辈子,她非他不嫁。
那些所有细碎而美好的回忆,就像是在黑暗中轻轻发亮的星球,悬挂在她的心头,梦幻而飘渺。
忽然,一瞬间,所有的美好都消失殆尽,只余下一场磅礴的大雨,在那个隐藏着绝望和悲凉气息的夏天里,瓢泼落下。
那么暗的夜,那么大的雨,她看着曾经说要娶她的少年,一步一步,踏出她的世界,再也不见,她仰面倒在滂沱的雨中,泪雨纷然。
她的心里,好像有什么碎了,好像有什么空了。
后来,梦境变得模糊不清,变的混混沌沌。
再清晰时,曾经桀骜张狂的少年,已经变得成熟而内敛,他站在她的面前,他笑着跟她说,小虞儿,我回来了,回来娶你。
这场年少时的誓言,终于实现。
转眼,他却拥着另一个陌生的女人,抵死*,那些压抑却又愉悦的喘息声,那些糜烂而又逍魂的柔体撞击声,像是来自地狱的咒语,不停的萦绕在她的脑海,真实的让人害怕。
她喘不过气来,她不停的挣扎,像是要冲破束缚。
一切终于平静。
梦境的最后,是黑漆漆的窗前,外面似乎在下雨,许江南就站在窗外,隔了很远的距离,她看到他无声的冲着她笑,一如从前那般温柔似水,他嘴唇一张一合,黑暗中,秦虞听到他跟她说,小虞儿,再见。
她疯了一般嘶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无边的夜色。
陡然惊醒,秦虞死死的抓着被子从*上挣起来,满头的冷汗,满脸的泪水,满眼的惊恐。
原来。
原来他和她的半生,就像是一场梦,一场悲欢离合的梦,一场无疾而终的梦。
那些清清楚楚刻在回忆的波涛汹涌的爱,那些无数张狂而又甜蜜的岁月,都只是一场虚妄的梦。
梦醒,皆空。
许江南,她再也寻不回。
―――
送秦朗上学后,秦虞去了公司一趟,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搬回来。
刚刚踏入门口,手里的箱子还未放下,口袋里,手机却响了起来。
秦虞将手里的箱子放在脚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通。
电话那端,传来秦妈焦急又绝望的声音,“虞儿!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