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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魏家的饭桌上便出现了全猪宴,烧的炖的炒的全是魏来今天猎来的野猪。魏大娘算是大显身手了一回,至于素菜反倒成了点缀般的配菜。
魏家小门小户的,平日里倒是没太多规矩,这些天来除了车夫坚持之外,所有人都在一起吃饭。于是理所当然的,魏来在晚饭的时候再次见着了神色如常的何小姐。
何芷似乎并没有将下午的事情放在心上,无论是面对魏来还是魏大娘,脸上都看不出半丝尴尬或者不自然来。只是魏来的心里还是免不了要犯嘀咕,总担心何小姐又多想了什么闷在心里,整一顿饭的功夫她几乎都在偷看何芷,只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不同来。
这一看,魏来还真看出了点儿什么——察言观色能力不达标的她自然没能从何小姐脸上看出她的情绪,倒是看出何小姐今晚似乎胃口不佳,连饭都只用了小半碗,菜吃得更少,几乎就没动那些香喷喷却也油腻腻的野猪肉,只捡着素菜吃了几口。
魏来一边偷看,一边也没忘了扒饭。魏大娘做的饭菜向来是最合她胃口的,加上今天杀野猪又费了力气,就着这满桌喷香的野猪肉她一口气连吃了三碗。末了看见何芷放碗,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的饭菜似乎不合何小姐的胃口。
碍于张罗了整桌饭菜的魏大娘还在饭桌边上坐着,魏来也没好直接开口问何芷。一直等到晚饭过后,魏大娘和习秋两人去了厨房收拾残局,她才待到机会问何芷:“瑾睿,今晚的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我看你吃的很少啊。”
何芷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没有,伯母做的饭菜很好吃。只是今日我胃口不好,不大想吃东西。”
魏来盯着何芷看了两眼,何小姐倒是一脸的诚恳,并不像是在客气。于是只好道:“这样啊,那你晚上如果饿了就和我说,我帮你弄些吃的。”
这里不比京城,魏家更不比何家,时时刻刻都能寻些点心果脯之类的东西垫肚子。所以魏来的好意何芷没有拒绝,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
几句话说完,两人也没有其他事可以交流了,等到习秋和魏大娘回来,便各自散去。至于魏来背上的伤,从下午两人先后离开魏来的屋子之后,就被她们刻意的忽略了。
接下来的一整晚,魏来都在等习秋,等这她来找自己要吃的。结果一直等到了亥时,也没听到隔壁何芷的房间里有半点儿动静,所以最后她也只好洗洗睡了。
半夜里,魏来终于还是等到了习秋。
彼时魏来早已入睡,却在房门被敲响的瞬间被惊醒坐起。睁开眼后却是一愣,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在北州战场,而是在蕲州的家里,于是睡眼朦胧的爬起来去开门。
门外的习秋穿着白色的中衣,厚厚的棉衣只是匆匆的套在外面,甚至没来得及做最简单的整理。黑暗中,眼力甚好的小魏将军一眼便看到了她脸上的焦急和无措……
魏来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开门时尚且朦胧的睡意已然退却,一双眼睛明亮慑人:“习秋,怎么了?”
半夜里,习秋这样一副样子跑来敲门,必然不会是为了一口吃的。
果然,习秋带着些哭腔的声音下一刻就传了过来:“魏将军,你快去看看吧,小姐,小姐她病了!”
何芷的身体说好不算好,说差自然也算不得差。只是娇生惯养这些年,没吃过什么苦头,在家时又有一群人围着照顾,所以体质是弱了些,平日里却是连个头疼脑热的都少有。小丫头跟着何芷好几年了,也不曾见她怎么生病,这一下倒是给吓着了。
习秋被何芷突如其来的病症给吓到了,一扭头就跑来把魏来也给吓了一跳。她是没想这么多,但魏来听着她的哭腔却是连心都提起来了,闻言二话没说拔腿就跑去了隔壁何芷房间。
半夜里习秋发觉了不对,早在起身查看时就给点了灯,魏来跑到床边一看,便见着何芷正皱着眉迷迷糊糊的睡着。白皙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向来红润的唇却有些发白还干得起皮,看着就十分不舒服的样子。
魏来心里隐约有了底,连忙伸手在何芷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果然高得有些烫手。她又轻轻地拍了拍何芷的脸颊,唤着她的名字,可惜何小姐似乎已经烧得迷糊了,除了皱着眉哼了两声之外,完全没有清醒的意思。
“去厨房打盆凉水,再拿张帕子过来。”魏来走到桌子边上倒了杯茶水,冲着刚追进屋的习秋吩咐道。
小丫头连忙应了一声,扭头又奔着厨房去了。
魏来拿着那杯茶犹豫了一会儿却又给放下了,她睡得迷糊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倒了茶才发现这茶水早冷得冰透了。何芷虽然高烧缺水,她却还不敢在这样的天气里给她灌凉水,只能等一会儿再让习秋去烧些了。
在京城何府的时候,习秋作为何芷的贴身丫鬟,在府里也是有些地位的。平日里她只管跟在小姐身边做些小事,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什么的,自然轮不到她。只这趟出门之后,她虽然时不时的对着魏来没大没小,但另一方面也是越发的能干了,平日里帮着魏大娘做饭洗碗洗衣服没抱怨,这会儿心慌意乱的去打水,手脚也还麻利。
等到习秋把水和毛巾都拿来了,魏来连忙将毛巾浸湿又拧干之后给何芷敷在了额头上,然后吩咐道:“习秋,你家小姐这是发热了,我马上去找大夫,一会儿如果这帕子热了,你就拿下来洗一洗,再拧干了给她敷上。对了,一会儿如果有时间,你再烧壶热水给你家小姐灌下去,发发汗也能好些。”
习秋闻言连忙点了点头,乖乖的应下了。她其实也是出身贫苦人家,这些事并不是完全不懂,只是眼见着从来没大病过的小姐突然病了,一时间有些慌忙无措罢了。
临出门前,魏来又回头看了一眼,见着习秋已经镇定下来,开始专心的照顾何芷,这才放下心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匆匆跑了出去——事出突然,她也没来得及打整,那一身的狼狈就不用说了,只庆幸这些年她谨慎习惯了,即使回家睡觉睡前也不曾将长发松下。
长宁镇只是个小镇,镇上的医馆也只有一家。魏来这些年虽然从没看过大夫,但对那医馆倒还挺熟,只因她身份特殊,早年间也怕自己生病了暴露身份,便磨着那医馆里的大夫学了大半年,简单的认识些药,也知道一些常见的伤病该如何治。
只是如今家里并没有准备药材,而且生病的是何芷,她自然不放心自己那半吊子的医术,要把大夫请去家里给看看的。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镇上的店铺自然早早地打烊了,最后一家铺子也在亥时初的时候熄了灯火。等到魏来大半夜的跑到大街上时,整条街都是黑灯瞎火的,只有天上一点不甚明亮的月光照明。
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好好的逛过这条街了,但魏来还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医馆——小地方就是这点好,别说是几年光景,就算是十几年二十几年,这里的变化也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大门上那“回春堂”的招牌就和七年之前没两样。
魏来抬头看了一眼,确定医馆还是当年那个医馆没变,扭头就绕着小巷跑去了医馆后门。然后半点儿不顾这深更半夜是否扰人清梦,将门板拍得啪啪响:“张大夫,张大夫,快醒醒,家里有人病了,等着你救人啊……”
张大夫作为镇上唯一的大夫,被人半夜敲门求医的状况不说时常,一年里也总是有那么几回。他脾气好,多半不会计较什么,只是这不敲医馆大门,反而直接跑到后院来敲后门的却是少见。不过因为后门离卧房近,倒是很快将他惊醒了,然后披着件衣服打着灯笼就过来给魏来开了门。
打开后门,老大夫借着灯笼昏黄的灯光眯着眼看了魏来半晌,将人给认出来了:“是小魏来啊,怎么了?你娘病了?”
漆黑的夜里,魏来的脸上有些发红,也不知是因为张大夫的话,还是那句“小魏来”。她干咳了一声回道:“不是,我娘好着呢,是家里的其他人。应该是白天着了凉,又受了些惊吓,半夜里发热了。”
老大夫一听就明白了,却是摆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自己去前面药柜抓药吧,药钱放柜台上就行。这大半夜的,老夫还得回去睡觉呢。”
张大夫半点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说完一转身还真打算回去睡回笼觉了——风寒发热本就是小事,尤其是在这贫穷的长宁镇上,大多数人宁可扛着,喝点儿热水捂一身汗也就是了,连药也不会吃,觉得那是浪费钱。往常半夜来找张大夫看急诊的多是重症或者急症,半点儿马虎不得,还从来没遇到过风寒发热就着急上火来请的。
魏来自然也知道这些,不过何小姐身娇体弱的,她还真是有些担心。眼看着张大夫是真的准备走了,她忙一个闪身挡在了前面:“张大夫,你就跟我去看看吧,我看她烧得厉害,有些不放心啊。”
张大夫闻言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哼哼:“不就是个风寒吗?不吃药也没大事儿,更何况我不是让你自己去抓药了吗?当初跟我学了半年,现在连副风寒的方子你都配不了吗?”
当年魏来跟着张大夫学医的时候,学的最认真的还真就是风寒之类的常见病,还有一些刀伤摔伤各种伤的诊疗。但这时候她却是只字不提,只道是自己学艺不精,生拉硬拽的都要把人给拖走,闹得老大夫没了法子,睡意也去了个干净,最后只能一边吹胡子瞪眼一边背着药箱跟她去了。
等到两人匆匆赶回魏家时,魏家的小院里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了。不仅何芷的房间,厨房和魏大娘的房间也都亮着,早早睡下的魏大娘显然也已经被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