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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正泰深深的看了李世民一眼,而后道:“陛下放心,这话,儿臣一定带到。”
李世民叹了口气,似乎经历了这次的生死后,有着许多的感慨。
他幽幽地道:“朕本以为张亮对朕忠心耿耿,对他何其的信任,哪里想到,他竟是如此的胆大包天。当时的时候,他手持着弩箭,对着朕的时候,朕还以为他会顾念君臣之义!那刹那时间,竟还想着,等他清醒过来,俯首帖耳的拜在朕的脚下时,朕是否该原谅他,留他一条性命。直到那一箭,射到朕的心窝时,朕才知道,他早就想将朕置于死地了。这是多大的仇恨哪,朕从前总以为朕能分辨是非,明察秋毫,哪里想到,其实也不过尔尔。”
陈正泰便道:“陛下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这张亮本就是投机取巧之徒,这种人不值得陛下在意。”
李世民颔首,似乎说了这些话后,又消耗了他许多的力气,于是道:“好了,朕乏了,要歇一歇。”
陈正泰应了一声,随即让李世民歇下,自己则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随意看着书。
等到李承乾休息够了,到了密室这里,陈正泰将李承乾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陛下高热已是退了不少,看来……这鬼门关算是闯过去了。”
“是吗?”李承乾不禁惊喜道:“那父皇醒来了没有?”
陈正泰点头:“醒来了一次。”
“能说话了?”李承乾的眼里越发发亮。
陈正泰又点头。
“父皇一定急盼着想见孤吧。”李承乾欢喜地道:“不成,我这就去……”
“不不不。”陈正泰连忙拉住他,摆摆手道:“陛下说,你不要挂念他,此时此刻,你该休息好,明日去见百官,先要稳住朝局,毕竟太子殿下乃是监国太子,怎么可以弃天下于不顾呢?”
李承乾皱了皱眉,不禁有些遗憾。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当父皇醒来时,急盼着见着自己这个儿子时的感人场面,不过现在看来,他的父皇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静的多。
此时,陈正泰又道:“还有一事,就是陛下希望他的身体状况不要泄露出去,太子殿下只当他还是生命垂危就成了。”
“好,知道了。”李承乾没有多问,便点点头道:“明日去见百官?”
陈正泰道:“不错,明日清早就要去见百官,如此,才是监国太子的本份。”
李承乾看了看陈正泰,略显纠结地道:“只是……本宫不想去……要不,你随孤一道去吧。”
“这……”陈正泰显得为难道:“我不过是一个驸马而已,和太子殿下一道去见百官,这好嘛?”
“没什么不好的,你自己也说了,孤乃监国太子,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李承乾挺着腰板,冷冷地看着陈正泰道:“孤现在便下诏,驸马都尉陈正泰,随孤一道明日上朝,若敢不从,立即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陈正泰:“……”
太子,你的霸气是该用在这种地方吗?
…………
朝中已经议论纷纷了。
陛下身负重伤,生死难料,太子又隐匿不出,这文武百官,谁还有心思署理各自的职责,谁不是忐忑不安,提心吊胆?
好在房玄龄这边勉强主持着大局,不过,他感觉自己快要顶不住了。
那抑商的奏疏,如雪片一般的飞入三省,堆满了他的桌案,房玄龄只能将这些奏疏搁置。
可你越将这些奏疏束之高阁,反而越引发了朝中百官的怒火。
毕竟,现在陛下和太子都没音讯,而你房玄龄乃是当朝宰相,处理百官的意见,乃是你房玄龄的本份,可你却选择息事宁人,这岂不是没有做到自己应尽的本份吗?
于是……大家除了上抑商的奏疏,甚至还有人索性指名道姓的弹劾房玄龄。
开玩笑,皇帝我们都敢弹劾呢,还治不了你房玄龄?
需知房玄龄本就只出身于小世族,家族的地位也并不高,从前大家敬你三分,是因为你房玄龄代表的乃是皇帝。
现在皇帝老子都生死未卜了,大家还怕你一个房玄龄吗?
房玄龄很恼火,索性批驳了不少的奏疏。
可转过头,却发现自己被抄了后路。
却是有人上书弹劾了自己的儿子,说是自己的儿子平日在长安,仗势欺人,从军之后,在新军之中更是不安分,现如今,新军面临裁撤,房玄龄又假公济私,希望提拔自己的儿子房遗爱入朝为官。
这等于是将房玄龄的后路堵死了,毕竟房玄龄确实有想法一旦新军裁撤,自己就将儿子提至翰林院或者是御史台中去,当然……自己的儿子也是有资格的,毕竟自己儿子是进士,这很合理。
结果现在被人露骨的一通弹劾,自己若是继续冒着这么多弹劾奏疏,到时调自己的儿子入朝,还真显得有些瓜田李下了。
他心里满是怒火,已被这些人折腾的烦不胜烦。
当初秦王府的这些旧人,其实本就根基不深厚,无论是李靖还是程咬金这些人,也包括了房玄龄人等,之所以出将入相,都是凭借着李世民的强力支持。
而一旦失去了这种支持,就没有人对他们忌惮了。
但凡翻开大唐的历史,便可得出这一点,几乎李靖、房玄龄、程咬金这些人,在李世民驾崩之后,他们的子嗣很快便泯然于众人,不出几年,几乎全数被清除出朝中的核心位置,取而代之的,却大多是世族的子弟。
房玄龄这时才感受到了这些人的厉害之处,此时虽是心里无名火起,却也暂时奈何不得什么。
到了次日一早,太子传诏,要求集结百官,太子入朝治事,房玄龄的担忧便更浓重了。
房玄龄清早便赶到了太极门,入朝的百官,早已在此等候,随即百官入宫。
等到了太极殿时,却发现除了太子之外,陈正泰亦早就在这殿中伫立。
百官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陈正泰,显然是有人认为,今日的朝见,陈正泰只一个驸马都尉的职位,没有其他的官职,是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
不过百官还是行了礼。
不等李承乾开口,便有人率先站了出来,正色道:“敢问太子殿下,陛下龙体可还无恙?”
李承乾朝着这人看过去,却是兵部侍郎韦清雪。
韦清雪出自韦家,身份也很高,何况他的亲妹,还是皇贵妃,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至于辈分,还属李承乾的舅舅级别。
虽不是亲舅,可地位是摆着的,老子当初归附李唐,治理一方的时候,你这小娃娃还在玩泥巴呢!
大唐也不时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还不至对你一个太子,卑躬屈膝。
李承乾显得不悦,只淡淡道:“父皇啊……还可……”
他说的云里雾里。
可在百官们听来,却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起来。
“还可是何意呢?”说话的乃是崔敦礼,此人乃是中书舍人,乃是隋朝时的礼部尚书的亲孙,来自博陵崔氏。
这崔家前些日子被折腾得够呛,无论是清河崔氏,还是博陵崔氏,显然都被李世民有意的打压了。而现在李世民生死未知,一下子的,崔家又开始门庭若市起来。
其实倒不怪崔敦礼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敢如此质问李承乾。这也是想不膨胀都不行啊!算起来,在隋朝的时候,你李承乾的亲爷爷李渊,还是唐国公的时候,在晋阳朝不保夕,为了探知大隋朝廷的动向,还舔着脸给我崔敦礼的亲爷爷送礼呢!当初亲昵的称我爷爷兄长的书信都还在,现在李家人固然做了天子,可大家出身是一样的,你这太子,虽然监国,可还不是需要大家的支持。
李承乾显然感受到了不太好的气氛,这满朝的文武,看着一个个表面上还算恭顺,却一个个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李承乾不停的给陈正泰使眼色。
陈正泰呢,则是假装没有看到。关我屁事,我更惨,一个小小的驸马都尉,靠吃女人饭的家伙,我现在站出来,等着被人一起羞辱吗?
李承乾见陈正泰如此,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就是父皇的身体,还未恢复,不过父皇吉人自有天相……”
“太子殿下,可是臣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崔敦礼却是淡淡道:“他们都说,太子与驸马都尉陈正泰,将陛下移至冷宫,不许任何人探视,莫非……这是要效法赵高与胡亥的旧事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垂立不动了,有人甚至窃笑。
李承乾顿时双目一瞪,不禁大怒道:“大胆,你一舍人,竟敢说这样的话?”
崔敦礼倒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只是显然一点惶恐的意思也没有,口里道:“殿下,臣并非是胆大妄言,只是当下群议汹汹,大家希望能去探视陛下,如此方可安众心。如若不然,怕要让天下人见疑。”
“父皇不方便见诸臣。”李承乾道:“这是父皇的本意,父皇命孤监国……”
“殿下,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时,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
此人随即站了出来道:“臣等还是希望探视一下陛下才好。”
说话的人,却是户部侍郎卢承庆。
这卢承庆出自范阳卢氏,也是一等一的世族,有了崔敦礼妄言,他的胆子也比从前大了许多,以往的时候,在李世民面前,他是不敢造次的。
李承乾冷冷道:“孤说不可便不可。”
大家似乎已看穿了李承乾外强中干的本质,别人说起道理来,可谓是一套又一套的,李承乾呢……只晓得不可、不要、不要啊之类的话。
卢承庆见李承乾显然被逼到了墙角,随即微笑:“臣要见陛下,是因为臣要弹劾一人。”
李承乾听他话里有话,一时还没做声。
卢承庆便道:“臣所弹劾者,乃是当朝尚书令房玄龄,此次……勋国公张亮谋逆,可是臣所察知的却是,当初张亮乃是房公所举荐,若非房公,张亮如何能得今日的高位呢?现在张亮谋反,妄图弑君,十恶不赦。可据臣所知,张亮平日感念房玄龄的举荐之恩,这些年来,一直和房玄龄相交莫逆,如今张亮伏诛,难道不该追究尚书令房玄龄的责任吗?”
卢承庆说罢,李承乾瞥了房玄龄一眼。
房玄龄面色铁青,却极力想做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很清楚,现在想要整垮自己的人,并不只是一个卢承庆,在这种时候,他便更要镇定自若。
李承乾道:“没有真凭实据……此事另议。”
卢承庆道:“殿下不准臣等议陛下的龙体,又不准臣等追究牵涉谋反的房玄龄,那么臣等该议什么呢?是了,臣倒是想起来了,现在朝野内外,怨言最大的就是商贾们横行不法的事。殿下啊,农乃国本也,一旦伤农,则势必要天下大乱。这些年来,朝廷放纵商贾,轻视了农事。而许多商贾,奢华无度,败坏风气,触犯国法,只重利益,而不通教化,长此以往,臣等忧虑,只恐这般下去,是要动摇我大唐国本的。殿下该颁布新律,禁绝不法的奸商,惩治和法办一些智令利昏之徒,才可狠狠杀一杀当下的风气。”
说了这么多,原来还是想捏软柿子,既然殿下什么都不准,那么……收拾一些不法的商贾,总是要的吧。
李承乾不禁道:“商贾犯法,自有律法处置,何须另立新法呢?”
“因为旧法已经不足以让不肖之徒畏惧朝廷的威严了。”卢承庆理直气壮地道:“恳请太子殿下明察。”
李承乾心里已知道,今日的朝议,已经没有什么可议的了,这些人,个个倚老卖老,处处将他逼到墙角,偏偏还说的堂堂正正,他竟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李承乾再不犹豫,豁然而起道:“另议吧。”
“殿下,臣等只是仗义执言,殿下怎可才说一两句,便勃然大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