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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好儿子啊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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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长孙冲,给人一种无法理解的感觉。

    其实这倒也未必完全不能理解。

    一个彻底封闭的环境里,几个月的时间,每日极规律的生活,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笃信着一件事,无论是任何人,都在给你用各种的方式灌输着一种理念。

    而触犯了红线的人,便受责罚,久而久之,思维的定势也就随之扭转了。

    此时,长孙冲也开始对于这种理念变得深信不疑。

    他相信书院会成为改变天下的力量。

    他也相信在书院中的所学,一定能让自己获益终身。

    他渐渐开始知道,虽然每一个人的父亲是不一样,但是都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是爱自己的儿子的,孝顺父母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尤其是数月不能和父母相见,原先唾手可得的父母之爱,原来竟变得如此遥远。

    每一个人都在告诉他,努力读书,要获得功名,因为不获得功名,是会被人看不起的,因而在他的内心深处,也燃起了对功名的渴望。

    人们在他耳边不停的灌输,读过书的人,绝不能耽于自己的享乐,而应有匡扶天下的志向,这是书院学员们的目标,哪怕处在任何逆境,都不能更改。

    当然,与其说长孙冲愚蠢,倒不如说长孙冲相信邓健,相信那些同窗,从而渐渐相信每一个人。

    这里面有学规的束缚,有身边人的影响,甚至还包括了友情的感染。

    从前的长孙冲,每日花天酒地而洋洋自得,是因为他自认为自己这样做,是让人羡慕的事,他沉醉在这种被同龄人所称羡,父母宠溺的环境之下。

    可当有一天,他来到了书院,结果他发现,周遭的环境里,每一个人对于这样的恶习都嗤之以鼻,甚至表现出了明显都厌恶和唾弃,他陡然发现,自己此前所做所为,并不值得自己沾沾自喜。

    花天酒地的长孙冲,其实并不是没有自尊的人!人都有自尊,只是每一个人所处的环境,决定了他的价值取向而已,从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在一起时,自尊便是我酒量大,能令你们钦佩,走在街上无人敢惹,于是他觉得自己被人所敬畏,这些本身……也是自尊心的一种体现,通过仗势欺人以及喝酒狎妓,长孙冲得到了满足感,这不只是精神和肉体上的满足,而是他能感受到周遭人所表现的敬意,以为那些纨绔子们,显然是真心佩服的。

    就如那房遗爱一般,那时候他觉得长孙冲真的很厉害,喝酒,摇骰子,狎妓,打人,可谓样样都精通。

    可起初入学时,人们对于他这恶习的鄙夷,刺痛了长孙冲的自尊,因为环境不一样了,以前他所沾沾自喜的事,他终于发现是并不光彩,甚至是一件很让人鄙视的事。

    于是他渐渐的开始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甚至觉得在学里,和人说这些,反而成了他的污点。

    在这个新的价值体系里,比的是谁用功,谁学的更好,谁会操时能不拉后腿,谁的志向更高。

    这种价值体系,通过学里的每一个人相互之间的感染,会不断的去加强,最后,形成了习惯,变成了某种可称之为信念的东西。

    彻底封闭的环境,就成了这些价值观加紧塑造完成的催化剂,每一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每一个人,都身处其中。

    现在即便是送长孙冲最好的蝈蝈,最好的斗鸡,送钱到他的面前让他去挥金如土,只怕这个时候,长孙冲也不乐意放开手脚去玩乐了。

    不是他不喜享乐,而是他有了羞耻感,已经在这其中获取到彻底精神上的愉悦,反而在书院里,心底埋下的那颗种子,会令他时刻忧心忡忡,生出顾虑。

    而长孙冲给长孙无忌带来的,却是某种恐惧。

    这才几个月啊,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像是儿子了?

    可明明是朝着很好的方向发展,只是这发展的速度,有点快。

    倒是长孙冲的母亲,此时却很是欣慰,她是妇人家,才不管男人之间有什么阴谋呢,她想得就简单多了,只想到自己的儿子懂事了,竟晓得侍奉自己的母亲了。

    若是从前,长孙冲就算是无事,也是不着家的,经常是通宵达旦之后才回来,日上三竿才起,平日只有她这母亲的担心他的身体,从没有长孙冲对她这做母亲的有过任何的关心。

    长孙夫人现在满心欢喜,欣慰道:“若是肯留在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她只是说若是……也就是说,长孙夫人也不敢肯定,这不过是几句漂亮话。

    不过……接下来的这几日,却足以让长孙家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了。

    长孙无忌次日便去了当值,等入夜了方回。

    他一脸疲惫,到家门口就下意识地问门子:“冲儿出去了吗?”

    门子道:“郎君今日清早起来便晨读,晨读之后还跑了步呢,围着院子跑了一大圈,他是卯时就起来的,吃过了饭,上午去给夫人问了安,而后又躲在书斋里,还让府里的人去寻一些书贴来,说他的行书不好,以后要慢慢弥补。就这般的看了一日的书,天色暗淡了,又去了夫人那里,陪着夫人在佛堂里说话,现在好似还在呢?”

    这门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其实连这门子自己都难以置信。

    长孙无忌心里大惊,他还是有些不适应啊,只是今日朝中的事,让他心力交瘁,倒没有去烦扰长孙冲,早早去睡下了。

    结果……到了第二日,第三日……长孙无忌每日下值后回来,从府里的人得到的消息竟都是如此,长孙冲那自律,可谓是格外的可怕,连续三日,作息都异常规律。

    这一下子,长孙无忌有些忍不住了。

    因为人是会慢慢适应的,而一旦适应,长孙无忌突然觉得这样挺好,至少自己不必再担心这个孩子,不知道又在何时在外头闹出什么事来。

    肯读书不是坏事,肯晨练也是如此。

    最重要的是……

    他快步至佛堂。

    到了佛堂外头,便听到里头传出长孙夫人的笑声。

    长孙无忌疾步进去。

    便见在这佛像之下,长孙夫人和长孙冲正各自落座。

    长孙夫人的唇边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显得很是知足的样子,一见到长孙无忌回来,便带着愉悦道:“老爷回来了,快来听听儿子在学里的趣闻,他一个同窗,读书读的痴了,竟将墨当作是水喝了,还恍然不觉呢。”

    长孙无忌面露微笑,打量长孙冲,仔细观察,发现长孙冲整个人态度很恬然,没有从前那一股一股脑的冲动性子,似乎极有耐心的样子,说话也变得慢条斯理,很多时候,都是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仿佛十分享受这种宁静。

    毕竟……长孙冲是真正吃过苦的。

    吃过了苦,枯燥乏味的读书,艰苦的操练都能坚持下来,现在坐在母亲面前,耐心的倾听母亲的闲话,喝着茶,说一些在学里的趣事,他已很满足了。

    甚至这对现在的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是很难得的放松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他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这个家里,有多久没有一家几口人围在一起这般说闲话了!

    长孙无忌突然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家外的勾心斗角,还有平日为了欲望和权势的各种小心谨慎,以及对帝心的猜测,现在似乎一下子都不重要了。

    他一下子抛下了心事,让人取了一把胡椅来,也坐下,很有兴致地微笑道:“噢?还有这样的人?”

    长孙冲便笑道:“此人叫邓健,乃是我在学堂里的同窗,他家里很苦,全凭藉着他的父亲在外给人做工,才勉强供养的,因而他读书比儿子刻苦十倍百倍,毕竟师尊给了他读书的机会,而他也要报答父母的恩情,儿子处处都不如他,他性子很稳,没有其他的杂念,其实人也挺聪明,或许是真正用了心的缘故。儿子初去学堂的时候,嫌弃食堂的肉少,他便将碗里的肉夹给儿子吃……”

    长孙无忌听到此,不禁道:“他是想巴结我们长孙家吧。”

    长孙夫人听到这里,看了他一眼,蹙眉。

    可长孙无忌就是这样想的。

    倒不是他心思坏,而是以长孙家现在的权势,似这样想要屈意奉承的人,实在如过江之鲫。

    他之所以这般不客气的揭露出来,是因为长孙无忌其实早见多了这样的人,害怕自己的儿子受骗吃亏罢了。

    长孙冲居然一点也不生气,摇摇头,依旧心平气和地道:“起初儿子也这样想的,可他对每一个人都这样好,并非只是对儿子一个人好,其他的同窗里,也不乏有和他一样出身的人,他也是这般对人好。”

    顿了顿,长孙冲突然有些失态,眼眸里的光似乎一下子暗淡了许多,他显然是想那些同窗了,于是幽幽道:“其实大家都在一起读书,平日里同吃同睡,各自也都有自己的缺点,可彼此的交情,却都是发自肺腑的。”

    “在学堂里,他们就如自己的兄弟一般,就算偶有摩擦,次日一起来,便忘了个干干净净。此前在那里的时候,大家天天见着,感触尚还不深,这几日回家,倒是对他们愈发的想念了。”

    长孙无忌听到此,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想深了。

    他见长孙冲没了刚才的放松愉悦,神色变得黯然起来的样子,情不自禁地道:“都是为父的错,这邓健,若是对人人都如此,那么就真是真性情了。”

    他说到此,不禁也惆怅起来,竟好似是感触万千,抬头,竟愣神的看着窗外的明月。

    年轻的时候,他又何尝没有过真挚的情感?他那时候寄人篱下,被人看不起,倒是和那李二郎,是真正的莫逆之交,此后李家在太原造反,房玄龄毫不犹豫的投奔李世民。

    其实长孙无忌自己也清楚,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有才能的人,可或许是因为这朋友之义,才会有今日吧。

    只是因友情而获得厚禄的人,随着年岁的增长,竟已越来越世故了!

    长孙无忌幽幽地叹息一声,不由苦笑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下次寻个机会,将你这同窗带到为父面前来,为父也想见见这么一个人,不必在乎他的出身。”

    长孙冲却是皱着眉头摇头道:“这次其实我本也想请他来家里闲坐的,不过他不肯。”

    长孙无忌倒是愣住了,长孙家历来习惯了是被讨好的对象,可如今相邀,他一个连寒门都不如的人,竟是不肯上门来?

    这就古怪了!

    于是长孙无忌忍不住好奇道:“这又是何故?”

    长孙冲便道:“他说难得沐休,得回家帮家里做一些事,想办法给人代写书信,筹一点钱,让他的父亲去治一治咳嗽。”

    长孙无忌倒没想到会是这个缘由,听到此,不禁动容。

    他似乎已经开始略微有些理解,为何自己儿子会变成这样的了。

    “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他不禁感慨,眼角的余光看向自己的妻子,长孙夫人此刻,眼眶又红了,似乎百感交集的样子。

    于是,长孙无忌的声音有些沙哑,道:“想不到,你如今竟能这样的懂事,看来这书……也没白读,老夫是真真想不到,那二皮沟大学堂,竟有这般的奇效,早知道如此,为父早就该将你送去了!看来那陈正泰也非完全一无是处,你能如此的懂事,这比我们长孙家加官晋爵更令为父欣慰,冲儿,你们几个兄弟,才是长孙家的未来啊。”

    说着说着……长孙无忌的眼眶也禁不住红了,下一刻,竟是泪如泉涌。

    他也不知如何,以往的城府,和多年修成的涵养,此刻全无用了,竟是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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