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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细绫长裙;洁白的簇新的绢质上襦;一条紫红的长绸细带在腰肢上绕个数圈,逶迤着垂下,以极为复杂的手法打成一只精美的花结。
少女妩媚动人的面庞红彤彤的,满是渴望:“从母,如何?”
“怎么……这样?!”端坐席上的中年美妇打量一番,立刻皱起眉头:“不行,不行,太艳!十九,去换掉……”
“呀?!”陈十九无奈,不甘不愿地退回内室……
再出来时,原先乳白的上衣已换成鲜丽的葱绿色,腰下一条橙黄的褶罗裙,还悬了块青玉的凤纹佩。陈十九期待地看向姨母:“从母?”
“绿衣?十九,绿衣?!”辛氏半欠起身,不可思议地确认一遍,马上连连摇头。
陈十九愕然,随之是不解——她认为如此搭配非常漂亮啊!
“十九……”美妇人大为不悦,颇有些不耐烦:“哪有上穿绿下着黄之理?错乱!”
“从母,无关大局吧?”少女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呐呐地企图坚持——很多人都这么穿的。
中年美妇恨铁不成钢地瞪十九一眼:“馆陶长公主,天子之同胞!”
摇摇头,辛氏索性离席而起,亲手把陈十九推回了内室——长这么大了,竟然连穿衣都搞不定。没时间磨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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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吱吱’‘呀呀’,在长安城北的街道上慢腾腾走着……
服饰清淡的辛氏在主座中央,陈十九陪坐在她旁边;女孩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瞥瞥甥女,辛氏挑眉问:“十九,不服气?”
看着身上平淡无光的浅蓝上装和麻料深蓝长裙,少女的头垂得更低了,连回话的声音都是闷闷的:“禀从母,十九……不敢。”
‘哦,是……不敢,而不是不想。’美妇人了然于胸地轻轻哼,慢悠悠说道:“十九,你父亲仅为一县丞,秩比‘四百石’;馆陶长公主之家令,秩比‘四百石’!”
‘先父的官位是不高,但父亲……是堂邑侯的兄长啊!’少女抿抿嘴,终究是没敢说出来。
似乎听到了甥女的心声,辛氏的语气愈发冷淡:“你父庶出,先堂邑侯膝下庶子众多。”
妙龄少女,哑口无言。
此时美妇人突然伸手,一把扳过陈十九的下巴,盯牢甥女的眼睛冷冷道:“长公主身边随便一名宫娥,说不准乃某世宦家闺女。”
“亡父仕途平庸,家无余财,寄人篱下。一个无爵无位平头小娘,到天下第一公主官邸去冒什么头?争什么艳?”手松开,辛氏靠回车厢壁,合双目再不看甥女一眼。
‘姨母说到都是事实!’陈十九咬咬嘴唇,挨近些再挨近些:“从母……”
辛姨妈当没听见。
“从母,从母……”陈十九抱住姨母的胳膊,来来回回地撒娇:“十九知错,知错……”
被晃地发晕,做姨妈的叹口气,点点甥女的额头嗔道:“你呀……”
“十九知道,从母为十九好。自阿母去后,只从母心疼十九……”靠在姨母肩上,陈十九沙沙哑哑地低喃——如果没有身为族长嫡长媳的姨母经常照应,她在那群族人和下人手下还不知会过什么日子呢!
提到已故的姐姐,辛氏鼻子一酸,爱怜地抚抚十九的面颊:“傻孩子,你母亲和我嫡亲姊妹;阿姊去后,你就如我亲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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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慢慢的摇摇的,舒适惬意……
“现如今之堂邑侯官邸,外强而中空。”辛氏的话语,似乎也在随着车子摇晃:“堂邑侯滞留蛮荒之地,不得回京;其母张氏无名无望,充其量是个摆设。实权,早已移向长公主官邸……”
“从母之意,长公主将插手陈氏族务,太子须会成为族长?”陈十九不由为姨母担忧起来。
陈氏家族的现任族长陈老上年纪了,精力不济,因此族务多交给长子。姨母辛氏多年前嫁给陈老的嫡长子为继室,貌美有子,十分受宠,在家族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不会!长公主应该没兴趣让爱子陷于琐碎族务之中。”辛氏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区区陈族,还不在长公主眼中!”
陈十九大松口气。若是长公主起了这念头,族长之位转入陈须名下,姨夫一家就成了陈族普通族人。到那时别说姨母了,就是她的生活也会大受影响。
“十九,堂邑陈氏……名义上我阿公当族长;其实,皇姊长公主为第一人。你住在侯邸,”辛氏揽着陈十九,殷殷切切说着自己的想法:“今天我带你去长公主那边认认门,摸清路数。以后两边有传个话、捎带物件什么的。就可凭此多跑跑……”
陈十九一时没想透:‘传个话?捎带物件?这……都是丫鬟婆子的事啊?’
“张氏面前,有什么好呆?到长公主官邸去!那里,才有机会遇到贵人。”恨不开窍,美妇人握粉拳轻捶十九一下:“在长公主官邸,你乖巧些嘴甜些;混熟了,长公主一句美言,往后择婿婚嫁,好处……数不清!”
“哦,哦哦……”陈十九总算明白了,抱着姨母直喊“从母”,兴奋地几乎跳起来。
辛氏用袖子掩住口,优优雅雅地笑。
顺顺裙带,辛氏换了个话题:“十一近期在做什么?”
说到那个漂亮非凡的同父异母姐姐,陈十九皱皱鼻子,漫不经心地答道:“十一啊,与少儿一块读读书,玩玩游戏,做做针线,得闲逗逗陈福陈庆……和从前一个样。”
“陈少儿?”辛氏沉吟片刻:“两人还那么要好?”
“嗯,情趣相投几如姊妹。从母,她们今天还撇下我,结伴去郊外看‘渭桥’呢!”陈十九很不是滋味地嘟哝,向姨母抱怨异母姐姐的薄情;话讲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若姐姐也在,岂不是要和她一起去馆陶长公主官邸?!
抬头,见姨母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口中吐出天籁之音:“十九,因此……我才挑这时候来叫你啊!”
陈十九眼睛一亮,挤进姨母怀里扭得象麻花:“从母,从母,就知道从母待十九好。”
“你清楚……就好!”拍拍十九的头,辛氏脑海中浮现出陈十一神采飞扬的倩影——那个陈十一是十九父亲前面原配留下的女儿,与她辛家有什么关系?有机会,当然要提携自家的亲甥女。
过了一会儿,辛氏缓缓地发问:“那……陈信呢?他又在做什么?”
“陈信?”陈十九摇了摇头:“没怎么注意呀!再说,陈信是少儿亲兄……”
‘……而少儿与十一交好。’心中自动补上甥女没说出口的话,辛氏郑重其事地提点:“毕竟姊妹,合不来也尽量相安无事。否则,落到外人眼中,对你名声有碍。十九,你父母双亡,又没兄弟,寄居侯邸,绝经不起流言蜚语。”
陈十九郁郁地点头。
“堂邑侯内宅……”才想说,对上甥女清纯的目光,辛氏下意识地收了口,迟疑片刻改成:“记得上下恭敬,多看,少说……”
少女一边听一边记……
突然停下,扭头看看前面赶车的车夫,再张张车旁徒步跟随的婢女仆人,陈十九不放心地扯动姨母的衣袖,用眼神无声地问:‘我们如此大张旗鼓谈论这些,他们全听去了,不要紧吗?’
‘竟然到现在才想到这个……’斜睨亲姐姐留下的孩子,辛氏半嘲笑半好笑,改用纯正的关中话向外问道:“此间……何处?”
随车的女婢靠过来,说了个地名。
十九不由羞愧地红了脸。
陈十九忘了,她和姨母刚才是用母亲的家乡话在交谈,而姨母今天带来的侍从都是关中人——他们根本听不懂‘荆楚’的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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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从馆陶长公主官邸大门口慢悠悠地经过,待又走过大半条街道后,才‘吱吱嘎嘎’地拐入一条长巷,最终停在一间雕花石门楼的台阶前。
婢女过来打开车门,掀起车帘,伺候女主人下车。抬步前,辛氏指着拥有成排铜钉的四扇木门与门前林立的汉军兵士,对甥女说道:“长公主邸东角门,十九,记住。”
陈十九帮着搀扶姨母:“记住,从母。”
守门的兵校显然认得来人,为首的军官笑着拱了拱手:“陈家娘子……”
辛氏回礼,然后让甥女行礼,改用纯正的关中腔介绍:“此乃家姊之女,其父为君侯庶兄,行十九……”
“乃……堂邑侯之女侄耶?”军官客套地稍稍颔首:“十九女郎,初见,初见。”
寒暄完毕,辛氏将随行的侍女仆人留在门口,只带了甥女往里走。
“从母,为何不带侍婢一起进去?”陈十九有些诧异。从前她跟着姨母走亲访友,无论士民、甚至某些贵族人家,侍女统统是跟进门的;怎么这回全都放到了外面?没个从人在身边,多不方便啊?
辛姨妈的回答直接扼要:“长公主官邸非一般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