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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东城,徐家。
徐臻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时而磕一颗花生米,时而啜饮一口香茶,美滋滋。
见他如此,其长兄徐致面色一阵青红变换,隐隐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徐臻瞥他一眼,见徐致如此,心里愈发乐开花。
他就喜欢他这傻哥哥看不惯他,偏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和贾蔷合作,徐臻在家里是顶了巨大压力的。
要不是他娘娄氏是他老子徐明和的续弦,极受宠爱,枕头风吹的飞起,徐家根本不可能拿出冰窖来,同一个京城来的根底不熟的年轻人合作。
他大哥徐致还列了他几条大罪,什么帮助外乡人得罪白家了,擅自做主拿徐家的根本和人合作,无法无天了,还有不顾礼义廉耻,巴结人家喊人“二爷”了……
结果所有的指正,在白家灰飞烟灭,沈、吴、周三家无声倒台,而盐商龙头齐家居然和盐院衙门走的越来越近的情况下,通通烟消云散。
徐家内部的反对声音,也是一扫而空。
谁都不是傻子,风向往何处刮,但凡长了眼的,都看得见。
扬州府户房经承徐明和看着自己宠溺的二子,笑骂了声道:“混帐东西,你先莫急着高兴。既然如今你攀上了高枝,那明儿你大哥就随我去府衙做事。另外,徐家不能将所有的宝都押在你身上。冰窖你拿去,家里的银子我让人在城外买了个五千亩的田庄,一是作为后路,二者,若你这边有什么不保险,这田庄就是你大哥的了。你三弟还小,以后他那份,得用你赚的银子,贴补出来,至少也是一个五千亩的田庄。今日就算是分家了,你记下了吗?”
徐臻闻言,差点没把眼珠子笑掉。
府衙户房经承这个位置,他从来就没想着去坐过。
一来他不是徐家长子,二来他的性子也不适合去做此事。
说起来这个位置权力的确不小,可权力再重,也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儿。
见了府衙里的一堆官老爷都得问候,正经拜见时还得磕头。
对下权重,对上却卑微,让他坐这个位置,还不如杀了他。
至于家里的银子,还有五千亩田庄什么的,对他来说也都是小事。
相比之下,徐家那两口冰窖和冰室生意,才是下金蛋的金鸡。
哪怕他未来三五年内赚的银子,大部分都要贴补给家里,可只要鸡是他的,赚银子还不是早晚的事?
更何况,他看重的又不是这两口冰窖赚的银子,而是能有本钱,拿去和贾蔷以及齐筠合伙。
先前他老子对他将徐家的冰窖拿出来合伙,还持犹疑态度,如今彻底拍了板,也就能放手施为了。
徐臻一跃而起,对他老子拱手笑道:“得嘞!有你老这句话就成,往后福归大家,祸我独扛,绝不拖累家里,所以大哥你脸色也别恁难看。走了,争取年前把冰制出来,趁着年跟前,大赚一笔。”
说罢,转身跑走。
徐臻走后,徐明和看着长子,叹息一声道:“听明白了么?以后官是你的,只要你能坐得起。再加上那田庄和这座宅子,你以后的路比谁都稳。你私下里总抱怨我偏疼你弟弟,如今他和老三加起来,也不过分了两口冰窖。”
徐致闻言,满面羞愧,甚至有些不安道:“父亲,为何如此?”
徐明和摇头道:“我们徐家,自你曾祖起就以平稳来传家。你性子沉稳,不似老二跳脱,又是长子,所以本就该将家业传你。那两口冰窖原也不会分……可是,扬州府如今乱了,整个世道都要乱起来,皇帝老子要革新,可天下的官儿和士绅们却未必愿意。你看看江南,一个韩彬韩半山,再加上一个林如海,这样两个天子倚重的干臣在,真正动起手来,都要那贾家子,也就是太上皇钦点的良臣来顶在前面。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他们要是真的成事了,你二弟跟着沾光,说不得有一份他的造化。可万一他们败了,你二弟将来落难没饭吃的时候,你要记得拉他一把,别让他饿死就成。”
不管偏爱还是溺爱,对于一个家族掌门人来说,保证家族的延续,永远是第一位的。
这,才是家族长远不衰的法门。
……
盐院后宅。
贾蔷领着薛宝琴进来后,薛宝琴很乖巧的问了梅姨娘和黛玉的安。
梅姨娘看着宝琴如此模样,大吃一惊,惊叹道:“好多年没见过这样颜色好的女孩子了!”
宝琴笑中含羞,同梅姨娘解释了她娘不能过来的缘由。
梅姨娘听说宝琴母亲有痰症,微微变了变面色,目光有些怜惜的看着宝琴道:“不能见面又怕什么?让你母亲好生歇着,缺什么只管让人来告诉我。”
打量了宝琴好一会儿的黛玉却忽然看向贾蔷笑道:“我怎么记着,你说过那天宁寺的宝药,最是对症高热肺疾?”
贾蔷点了点头,一旁宝琴笑道:“林姐姐,蔷哥哥说傍晚让太医看过后,若是可行,就再去请宝药呢。”
黛玉闻言,烟眉微微一扬,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蔷道了声:“蔷哥哥?”
贾蔷先是“嗯”的应了声,见黛玉眉尖竖起时,又忙“嗯”(二声)了声,示意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黛玉啐了口,取笑道:“好厚的面皮!琴儿是宝丫头的妹妹,你管宝丫头喊姑姑,就让琴儿喊你蔷哥哥?”
贾蔷呵呵一笑,风轻云淡道:“喊什么,对我来说,其实都没甚么要紧的。只看宝琴妹妹自己如何选择了……”
宝琴才十一岁,且又指着贾蔷救她爹娘,怎会选错路?因而笑道:“我还是喊哥哥罢。”
黛玉识破贾蔷的用心,有些着恼的瞪他一眼。
贾蔷摆了摆手,对宝琴道:“没事就多在这里和你林姐姐顽,她在都中,和你堂姐可是好的很,亲如姊妹哪!”
宝琴当真,乖巧应下,再看黛玉,却是星眸圆睁,怒视某人,不由一怔。
哪里有问题么?
贾蔷忙冲黛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小孩子面前不要失了身份,又和梅姨娘告辞后,转身离去。
黛玉气鼓鼓的看着贾蔷的背影,哼了声,不过转眼又看到宝琴见她这般,似有些拘谨怯意,又忙换上笑脸,与她说起话来……
……
皇城,大明宫。
已入腊月,宫里各处粉刷一新。
尤为可说的是,自隆安初年起,断了已有五年的琉璃灯会,自腊月初七起就重新开始了。
数不尽的琉璃彩灯,挂满了整座皇城。
京城百姓,皆可遥望神京正中央的皇城大内,无不被那一片恍若天宫的景象所震撼,膜拜。
养心殿,西暖阁勤政亲贤殿。
隆安帝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灯彩佳话,眉头紧紧皱起。
他自幼受到阁师教诲,就有勤俭意识,最见不得无章法的铺张浪费。
可是……
江南那边闹出如此大风浪,有宗室亲王往九华宫里进谗言,说韩彬和林如海在扬州府开始清算景初老人。
太上皇虽没说什么,但据内侍说,太上皇很不高兴……
尹皇后便建议隆安帝,为了安抚太上皇之心,将这彩灯重新挂满皇城,一如景初旧年,以宽慰上皇。
隆安帝识时务之轻重,也就应下了。
果然,太上皇和皇太后见到后都很高兴。
可是,隆安帝却高兴不起来。
不止因为这奢靡铺张,更因为宗室!
大燕传到他这一辈,已经是第四代了。
四代累积下来十五座亲王府,三十八座郡王府,至于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之流,更是多达数百人。
虽然,比起前朝来说,大燕的宗室还不算太多,开支的俸银也尚可。
但是,有些人却不知足,在户部大举借银不说,还派王府门人四处圈地,兴盖王庄。
这些王庄在当地官府不敢管,更别提收税了,还大肆收献土地,使得地方财税收入锐减……
眼下,亲王府和郡王府虽不多,可再往下,数字就会越来越惊人,总有一天,宗室支出要成为压垮朝廷财政的一座大山。
本来因为这些,隆安帝就不喜欢大多数快养成废人的宗室,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有人敢给他上眼药,逼的他不得不违心做下这等奢靡之事来。
对隆安帝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这时,殿外仙楼佛堂内的无量寿宝塔,铜铃作响,回荡在殿内,恍若梵音阵阵。
此设计巧妙,但凡有人入殿,推开殿门,气流涌入,自会带起铃声。
有黄门通秉天子:“皇后来了。”
未几,就见尹后入内。
只是,和往日里不同,今日尹后入内,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出了何事?”
隆安帝知这发妻最是聪颖,等闲难事难不住她,也少见她这等面色。
如今这般,可见是遇到真正的难事了。
果不其然,尹后面色凝重道:“皇上,方才暄儿府上的邱氏进宫告诉臣妾,近来她和曜儿府上的侧妃白氏走的近些,不想白氏告诉了她一些奇事,因白氏进不得宫,所以就让邱氏来同臣妾说:
宁王妃赵氏这半年来,不停的在宗室诸王府间游串。除宗室诸王之外,还有元平功臣六大国公府,二十四侯府,她也逛去了大半。臣妾听邱氏说,赵氏每一次去拜访,都不会空手去,活跃的紧。她身份特殊,普天之下的郡王都是二字封的,唯独宁王是一字王。可见未来,总少不了一个亲王。所以这些人家,大都不会慢待她。
皇上,念及李皙太上皇元孙的身份,皇上屡降恩典,只希望他能安宁些,谁知竟如此不安分!
对了,白氏还说,简亲王进宫见太上皇前,赵氏带着重礼往简亲王府去了三回!”
隆安帝闻言,惊怒交加!
他没想到,宁王这个太上元孙如此狡诈,自己不动,让王妃去勾连这些。
更怒的是,他居然是从尹后处得知此事,简直混帐!
还有宗室简亲王府,他们竟敢如此不知死活!
也大恨这些人愚不可及,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还想翻天不成?
一群蠢货!
不过,多年坚韧的心性,还是让隆安帝很快压下心头暴怒,他沉声道:“朕不便出面,你代朕重赏白氏,难为她,有此忠孝之心!”顿了顿忽又皱眉问道:“白氏是哪一家的?”他想加恩这儿媳妇的母族,一时都想不起该加恩于谁了。
尹后抿嘴一笑,道:“皇上忘了,白氏是扬州八大盐商,白家的女儿啊。这门亲事,还是当初曜儿随驾太上皇临扬州,太上皇恩典白家的呢。”
隆安帝闻言,面色一黑,一时心情大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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