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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沅!”呼哧呼哧,好几个京中隐退多年的老家伙们都骑马赶来了,其中还包括陈氏的哥哥陈清,但他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陈清在京中听到有人要寻那多年前的隐世谋士,他就觉得不好,但还是来迟了。他这个妹妹,就连他的父亲也管不住,他更管不了。
陈氏只对她这哥哥微微点了点头,就不再理会他那焦急的神色。
当然,她也知道她哥哥为何焦急。其实,若她的瑶儿不是当今皇后,她和周允钰之间也没有建立起一定的彼此信任,她许会换一个方式,或者选择将这段往事随着他们这一辈的人埋葬。
但前有段之澜,现有颜卿,以后许还会有别人追着这事不放,那就说出来好了,但看他们有没有承受的能力!
陈氏的话猛地抽去了支撑颜卿身体的大半力量,他踉跄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幼童……”他死死盯着陈氏,不敢相信。
“就是你以为那个意思!”一国皇帝猥亵幼童,外表有多光鲜,内里就有多丑陋,不造他的反,造谁的反?
“西郊的昏黄陵里的一无名碑下,埋着数百被虐残的尸骨,邱贺……还记得他吗,是他专门从大虞各地拐来容貌出众的孩子,来取悦一个……丧心病狂的皇帝!”
抽气的声音不断响起,却不是在意陈氏直言不讳的谩骂,而是惊诧顺元皇帝的行为。
要知道,在场的除了士兵,还有一部分的后宅妇人,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忽略那镌刻在血液里,对爱护幼崽的本能,妇人尤甚。
对幼儿下手,无论今世,后世,或者任何一个时空,都是犯众怒的行为,即便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骂得好!听到陈氏所言的人,恍然过来,莫不在心中添上这么一句。
容老夫人的嘴唇抖了抖,已从瞠目变成了泪目,十八年前,陈氏幼/女失踪的事情,突然从脑海中蹦了出来,她看着陈氏那始终挺直的脊背,难以想象这么些年,她究竟承受了什么?
她不愿回京,不喜京城,原来如此!
她十一年前或胆大包天的行为,已然得到了以容老夫人为首的人的谅解,陈氏不是为了争权夺势,不是为了炫耀才华,她只是作为母亲,为她的女儿报仇,如此而已。
邱贺和颜卿算是顺元皇帝暗中的左右手,但邱贺许才是顺元皇帝真正放心的人,顺元皇帝可不就不敢让颜卿知道嘛……
当然,邱贺的下场是千刀万剐,足足熬了三天三夜,陈氏才让他血尽而亡。
陈氏还记得她父亲对颜卿的评价,性情中人,他的确对得起这个评价,因为顺元皇帝的那点知遇之恩,心甘情愿尚了公主,弃了仕途,心甘情愿隐在暗中,时到今日,还想着为他报仇,为他的儿子效忠。
他被那父子蒙蔽了是非的眼睛,蠢得可怜!
“咳咳咳……”颜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丝帕也捂不住那不断呕出的鲜血,陈氏的话彻底压弯了他的脊背,“菲菲……”
他不由想起他至今失踪的幼妹,颜菲,他猛烈地摇头不敢深想,但那些画面和片段,已经不为他主观意志所能控制。
“哥哥一定可以考中,菲儿等哥哥回来!”
辽东颜氏没落,算得上嫡系的,只他和三岁的幼妹,以及几个老仆为伴,他一心一意出人头地,就是想振兴颜氏,可是自来都是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多,他十五岁便遍尝艰辛。
却也因此对第一个对他伸以援手的人,极尽感恩。
他知道顺元皇帝是喜欢他的,不是皇帝对臣子,而是带着占有欲的喜欢。但他身负振兴颜氏一族的使命,绝无成为佞臣的可能,他所能回报给他的,只有他绝对的忠心。
所以这么些年,他遍寻大江南北,却始终找不到的妹妹,很可能就是被他一心效忠的主子给害了吗?
“咳咳咳……”他依旧不断地呕血,恍若要被心和肺都呕出来了。
他闭了闭眼睛,往事揭开了那层掩盖在他理智上的迷雾,越发明晰起来,拐走颜菲的人贩子所往的路线,就可以抵达虞京。
“菲菲……”安平长公主也念着这个名字,当年宫变之时,她和颜卿离开,就是因为疑似发现了他妹妹的踪迹,结果却不是,但自那归来之后,颜卿就再也没有离开京城,虽然依旧让人在找,但却不再轻易出京了。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心谋划着报仇了。
“是我错了……”
他从头到尾都错得彻彻底底,颜卿再次踉跄了几下,才缓缓站了起来,对着陈氏深深一鞠,是她给他妹妹报了仇,他却在今日恩将仇报,“颜卿无颜苟活于世,请老夫人拿纸笔过来……”
他到此时唯能做的,就是将还存于虞京的那几个钉子,挖出来给陈氏了。
但他的话才落下,一离矢的箭就从皇觉寺围墙上一隐蔽的角落里,对着他急速射出,随后还有一箭是对着陈氏而去,城防营和府兵僧人一直都下意识地扶住陈氏等人,蒋言昪率先一步跨出,一剑劈落那对着陈氏的箭。
但对着颜卿那箭更早更快,再去斩落,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噗!”淬毒的箭狠狠刺入!
却不是没入颜卿身上,而是一纤弱的女子,挡在了颜卿的身前。
“筠儿!”本就跨出三步的安平长公主尖叫起来!
颜卿也愣怔地伸手接住他这个三女儿,他为了报仇,不惜利用她的少女情怀,只为引蒋家人入瓮,引舒瑶前来,然她却在这个时候挡在了他的身前,
“筠儿……”
“父……父亲……”夏筠许久开口,脸上的煞白,不觉带上了痛苦的神色。
之前那些人被送走,她不愿离开,是采春护着她半路躲了起来,此时所有人都被陈氏和颜卿的对话惊住,又不断有人从山下赶来,隐在夜色中,她这弱女子也无多少人在意她的近前。
他们的对话,她听得迷迷糊糊,不明所以,但她知道,她父亲犯了大错,必死无疑的大错,她神色恍惚的时候,偶见那一抹飞驰的银光,几乎没有犹豫,就扑身挡住了。
“筠儿一直……很喜欢……父亲,您的怀里……很暖,”
从她懂事开始,颜卿就对她很冷淡,但父女天性,她其实一直很渴望颜卿的宠爱,她对蒋书玦一见钟情,或许是因为蒋书玦身上,那很类似于她父亲的书卷气。
“噗!”离矢的箭射出,满脸风尘的蒋书玦从马上跃下,一箭射落那隐在人群中,亟待动手的人。
他两步走到陈氏面前,剧烈跳动的心才缓和了下来,“祖母到马车上安坐,待孙儿清理了这里潜藏的凶徒。”
周允铎的人还藏在这些看起来无害的人群中,伺机而动,若非他三叔,换个人那一箭,未必能斩落下来。
“也好,”陈氏点了点头,她需要的目的已经达到,顺元皇帝的名声臭了,作为他的儿子,周允铎也再无举事的正义之名,只是可惜了夏筠这个姑娘……
蒋书玦让他的人将陈氏护住,而他自己则走到了颜卿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我从西南带回来的解毒圣药,快给县主服下吧,”
“*大师,”蒋书玦又唤了一句,叫来了随行的*。
*也连忙走了上来,这里就他通医术,“不能耽搁,找一个干净的地方!”
夏筠气若游丝,恍恍惚惚中,还是看到了蒋书玦,她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死前还能看他一眼,老天待她也不薄了。
她已经意识到,即便她还活着,此生也绝无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了。
“快,快!”安平长公主也从剧烈的惊愕中回神,连忙让人将夏筠抬回寺内。
*看了颜卿一眼,“这药也给他吃一颗吧……”颜卿并不是病,而是中毒了!下毒之人不用多想就知道,周允铎确实很擅长揣测人心,只是比起陈氏还差了一筹,所以才屡屡挫败。
蒋书玦点了点头,不给颜卿反对的机会,掐住他的下颌,就弹了进去。
“老夫人,快上来!”一直被士兵护卫护在中央的马车上,传来声音,依依将陈氏扶了进去,陈氏原本还有些嗔怒舒瑶跑来,但仔细一看,就知道那人不是她的瑶儿了。
“奴婢是寻香……”寻香也连忙解释到。
“嗯,”陈氏点了点头,舒瑶还算懂事,没让她操心。
而缓过一口气的颜卿,却猛地抓住了蒋书玦的手,
“快,肃王庄王要在今夜宫变!”
这钟声不仅仅是他与他们寻人期限的提示,还是与肃王庄王的暗号,将皇后和大部分兵力牵制在皇觉寺前,两边举事,定会让他们顾此失彼,无论哪边能成,必然能给周允钰会心一击。
“三叔!”蒋书玦叫住了蒋言昪,将颜卿所说的话告诉了他。
马车内得知了的陈氏也露出了少有的惊慌神色,其实,她能凭借仅有蛛丝马迹,算到颜卿身上,已经是莫大的本事了,而肃王庄王惯来给人的印象就是庸碌无为,他们能成事?谁都不相信。
但在今夜又将不同,皇觉寺里牵引了大部分的注意,或有万一,都将叫她抱憾晚年。
寻香和依依也有些慌乱,本以为替了舒瑶是好的,但现在反而连舒瑶也困在险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