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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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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饲养贵族的生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被无限拉长了。

    独眼船长一直是个赌性坚强的糙汉子。另一边,瑟罗非担心少爷小姐们的人身安全,旁敲侧击见缝插针地跟独眼吹了一阵(完整无缺的)贵族子女的价值,独眼一听,好呀,大掌一挥将勒索信寄了出去,每个人质要价整整一百万金币。

    瑟罗非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百万金币?人要是有一百万金币什么孩子生不出来!一百万!一百万统统运去龙岛好吗!龙岛上的母龙会抢着给你生孩子!一生一个准!

    ……虚假宣传害人害己。

    “穆西埃大监察官……副监察官……魔法公会长老……”瑟罗非抱头,“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乔安慰她:“这就吓破胆儿了?贵族在你看来就跟深渊恶魔似的。”

    “乔,我得承认,大部分时候你都是对的……但这不一样。这不一样,乔,你对贵族总是有些小说话本上看来的美好认知。你不知道当他们决心要绞死某个人的时候,他们就真的像深渊恶魔那样无所不能。”

    贵族们的回信来得很快。如瑟罗非所料,穆西埃大监察官表示绝对不会将一百万金币白白送给他们这些无恶不作的海盗,即便他们握着他独子的生命也不行——财富属于勤劳善良的帝国公民。

    最后一句的真实性先不予评论,至少大监察官那种“打死我也不给钱”的意志鲜明得几乎穿透纸面。

    独眼船长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贵族们只是在讨价还价,这是贵族的情|趣。

    于是,他不顾瑟罗非劝阻,又去了一封信,大意是就要三百万,一个金币都不能少,给你十五天筹款运到xx海域来,到时候你们要是不给我看三百万金子,我就给你们看少爷的肠子。

    瑟罗非目瞪口呆。

    在她的预想中,独眼要钱,大监察官给钱,她负责把少爷小姐们看好,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家就可以愉快地散伙了。一方面,少爷小姐们毫发无损,让权贵们没有光明正大发难的理由;另一方面,孩子历练不成反被绑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为了压下事态,权贵们绝不会第一时间大张旗鼓地动用正规军。到时候,他们顺风一溜,去远海飘上几个月避避风头再改头换面的回来,这件事应该就算过去了。

    偏偏,我们的独眼船长是一个不甘于平凡的汉子。

    三百万啊!三百万!

    这倒也不怪独眼。南边的海域和西边的黑土丘陵一直就游离在帝国的管控边缘,久而久之,“权贵”这个词在大多数海盗们的脑子里,就变了味儿。

    在独眼看来,权贵是好看的,权贵是好骗的,权贵是胆小的,每个权贵诞生的时候都伴随着从天而降的三五座金山。

    小贵族或许真的就是这么甜。可大监察官?魔法公会长老?哦别闹了。

    独眼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手就碰到了帝国的权力核心。

    当天稍晚一些的时候,独眼号又迎来了一封印着华丽暗纹,滴着名贵蜡油的香喷喷的信。

    这封信来自魔法公会。魔法公会的白胡长老表示,伊莉莎是他那已经亡故的爱妻给他留下的唯一血脉。虽然他一向支持穆西埃大监察官大公无私的做法,但这一次,他思前想后了半天,实在不忍心看着女儿去死,他同意独眼开出的条件。

    白胡长老说,他穷困半生,到手的金子全都一个不漏地扔去做魔法实验了,十五天内绝对凑不出一百万金币来。他没钱,可魔法公会有钱啊,还希望海盗们能多等几天,千万别伤害他女儿,他这就以权谋私凑赎金去。

    “这家伙恳求我们二十天后再交货。”心里其实也有些忐忑的独眼船长这下彻底踏实了。他高兴得多喝了整整一桶酒,让一个海盗连夜乘坐小船靠岸,带着三张满是酒气的泛黄信纸,表示同意了白胡长老的请求,还顺带嘲讽了一下穆西埃大监察官。

    海盗们都高兴得不行。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大口吃着烤鱼,一边攀比着拿到赎金后的生活。

    ——除了瑟罗非三人。

    舱底的房间里,瑟罗非皱眉在一张破旧的羊皮纸上擦擦画画。对面,梅丽正在战战兢兢地给乔包扎手臂上的刀伤。

    乔说:“单眼瞎这次玩儿得确实有些大。”

    瑟罗非:“对。”

    乔:“我觉得那三家凑不出三百万金币来。”

    瑟罗非:“对。”

    乔:“可是罗尔亲爱的,情况或许并没有糟糕到让我们必须逃离独眼号的程度。”

    瑟罗非:“对……不对。”

    瑟罗非将羊皮纸上“逃船大全之五十八:在酒水中下药”的字样重重划掉,叹了口气,抬手止住乔的劝说。

    “这已经是第八天了。昨儿傍晚,那个孬|种的父亲,什么副监察官,又来了一封信——你也知道的——表达的意思和那个白胡长老差不多,说自己实在心疼宝贝孩子,决定违背穆西埃大监察官的意思,自个儿凑钱去了,还要求再宽限个五天。”

    “这不对。从白胡长老的来信开始,这就不对了。”瑟罗非皱眉道,“那三家本来就联系紧密,现在又同为受害者,他们应该亲亲密密地关上门,同仇敌忾地商量着怎么把我们轰成肉饼才对,怎么会这么,呃,‘急切’的,把他们不和的小心思展现给我们看?”

    “他们都不是刚刚当爸爸的毛头小子了,乔。白胡长老据说已经将近两百岁了,穆西埃大监察官也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即便他们真的在这事儿上分歧大得能塞一条船,穆西埃大监察官也会将那些明晃晃写着‘内讧’的信件先截了,再好好请另外两人喝喝茶,谈谈心什么的。”

    “你瞧,现在独眼他们都有两个可怕的认知:第一,咱们能拿到至少两百万金币;第二,三家联手对付咱们的事儿根本就是做梦,没看他们仨自己正吵得不可开交么!”

    “我总觉得他们……被套牢了。”

    乔明显有些愣住了。半晌,他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天啊,我从没想过,罗尔,天啊。”

    不管是天啊地啊,总之,乔算是暂时认同了瑟罗非的出逃计划。

    “咱们可得小心点儿。”乔龇牙咧嘴的,“逃船是重罪,万一被独眼他们发现了,嘿,在被贵族老爷轰成肉饼之前,我们就得走上船尾那个臭烘烘的绞刑架啦。”

    “嗯。”瑟罗非低头,将“逃船大全之六十三:劫持船长”也划掉,“好了梅丽,连着哭了半天渴吗?别哭了,来吃些海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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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反复延长的交货期足足有二十五天。然而,瑟罗非总觉得贵族们不会乖乖等到那时候再发难,所以,她尽可能做足了准备,打算在原本的交货期,第十五天那会儿,伺机和乔和梅丽逃走。

    现在是第十一天。瑟罗非和往常一样给少爷小姐们送饭去。

    她已经备齐了所有能带上的东西,也把独眼安排的换班时间摸了个透。距离十五天还有些时候,接下来,就是谨慎观察,伺机而动了……

    “瑟罗非?罗尔?”

    瑟罗非回过神来,发现卡尔和那个叫贾斯汀的剑士都直勾勾地望着她——手里装满食物的托盘。

    “抱歉,不过……”她放下托盘,挑高眉毛:“罗尔?”

    “呃,”卡尔的耳朵微微红起来,“是伊莉莎说的……她说这是个昵称,你或许更喜欢被这么叫。”

    伊莉莎?这可够让人吃惊的。要知道,自从她残酷无情无理取闹地拒绝了两人的招揽之后,伊莉莎就再也不主动跟她讲话了。不仅如此,每次她来送饭的时候,伊莉莎一定只肯用她线条完美的侧脸对着她——就像现在一样。

    卡尔显然在试图使气氛友好起来:“我想你或许知道,你有个来自精灵族的漂亮名字。伊莉莎有一个还未从精灵树上成熟的妹妹,她也叫做瑟罗非。”

    瑟罗非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道:“嗯,或许吧,我母亲有说过她是在精灵诗人的歌声中合着节奏惨叫着分娩的。”

    卡尔:“……”

    瑟罗非明显没什么交谈的兴致:“今天没有新消息。你们慢慢吃,一小时后我来拿盘子。”

    她说完就要起身走人。

    就在这瞬间,一阵巨大的沉闷轰鸣声铺天盖地而来!

    整个船体先是往上猛地跳了跳,接着深深一沉,然后就开始剧烈地摇晃!

    瑟罗非的反应快不过这突来的骤变。她牙帮子咬得紧紧的,一脚深一脚浅地从卡尔身上爬起来——这个时候她才没有见鬼的心思去理会年轻剑士的手忙脚乱——丢下一句“老实呆着”,便急匆匆反锁了囚室的门,要往甲板上冲去。

    跑了两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随手拖了个浮力箱和一长串浮力球返回囚室:“说不定是你们的家人来救人了——万一不是,一会儿船沉了,你们就躲箱子里去,赌赌看能不能活吧。祝你们好运。”

    这回,她没锁囚室,只是将通往甲板的楼梯间锁住了。这样,那三人没法儿到甲板上来捣乱,却也不至于在沉船的时候被困死在舱底。

    她快速攀上了甲板。短短的几步路间,她的心却一下子沉到了脚底下。

    左舱底进水,船头严重破损。海盗们显然没来得及撤帆,现在,整个独眼号飘飘摇摇的,重心早就歪了,一个浪头就足够把它翻得底朝天。

    甲板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独眼正亲自站在主舵后方咬牙把控着方向,两只手臂上青筋分明得很。

    “敌袭!敌袭!”

    “那是南十字号……我看见了南十字号的大副!”

    “哦天呐,是谁见鬼的招惹了那群人!”

    她往海面上张望。近处,有六七艘小船将独眼号团团围了起来。其中稍大一些的船上,有一个绑着长马尾的、浅棕色头发的高大男人正背对着他们,明显在指挥着什么。

    这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南十字号的大副了。不过,不是传说南十字号去远海寻宝了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突然攻击他们?

    现在没空钻研这些深奥的问题。她飞快跑过半个甲板,在通往底舱的楼梯上撞见了正拖着梅丽往上走的乔。

    乔朝她晃了晃手臂上的包袱:“放心,值钱的玩意儿都收拾好了。”

    瑟罗非点头:“走。”

    三人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闸口。闸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床板大小的窟窿,救生小船也不见踪影。海水正随着船体的晃动一波一波地涌进来。

    瑟罗非和乔立马蹬掉了脚上的靴子。梅丽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一边抽噎着一边照做。

    瑟罗非从包裹中掏出三团灰绿色的东西。它们看上去像是被车轮碾过的菜干。

    她放到鼻尖闻了闻,有些嫌弃地把脸皱成一团:“……有些变味儿。但这几团鱼菜是我半年前才买的……应该还能用?嗯?”

    梅丽一脸被吓到了的样子,被乔狠狠瞪了好几眼才抖着手接过那蔫搭搭的一团。

    “梅丽可能没用过这个。把它放在嘴里,用牙齿轻轻咬着,它能让你在水下多呼吸一会儿。运气好的话,足够我们游出这块战场了。”瑟罗非解释道。

    得知这东西是用在嘴里的,梅丽整张脸都青了。

    乔的眼睛格外好用。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南十字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便一挥手:“出发咯。”

    瑟罗非将那团散发着怪味儿的鱼菜往嘴里一塞,扎紧包裹和剑就跳了下去。

    只是,刚刚游出一小段,她便后悔了。

    后悔得全身发凉。她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甚至差点儿呛进一口水来。

    此时正是大中午。明晃晃的太阳将干净的海面穿透,把海洋那平时不为人知的一面稍微显露出来。

    瑟罗非僵直着。她从没觉得自己的剑有这么重。

    重到,随时会将她压进身下那只看不清面目的庞大的海洋巨兽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