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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刚给皇后请安,皇后便笑吟吟命人按住我道:“皇上已经说了,不许你再行礼,好好坐着就是。”我只得坐下,皇后又道:“今早皇上亲自告诉了太后你有孕的事,太后高兴得很,等下你就随本宫一起去向太后请安。”
我低首依言答应。来到颐宁宫中,太后心情甚好,正亲自把了水壶在庭院中莳弄花草,见我与皇后同来益发高兴,浣了手一同进去。
我依礼侍立于太后身前,太后道:“别人站着也就罢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安坐着吧。”
我方告谢了坐下,太后问皇后道:“后日就是册封的日子了,准备得怎么样了?”说着看着我对皇后道:“贵嫔也算是个正经主子了,是要行册封礼的,只是日子太紧凑了些,未免有些仓促。”
我忙站起来道:“臣妾不敢妄求些什么,一切全凭太后和皇后做主。”
太后道:“你且坐着,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只是虽然仓促,体面是不能失的。”
皇后陪笑道:“母后放心。臣妾已经准备妥当。只是莞贵嫔册封当日的吉服和礼冠来不及赶制,臣妾便让礼部拿敬妃过去封淑仪时的吉服和礼冠改制了。”
“恩。”太后颔首道:“皇后做得甚好,事从权宜又不失礼数。”说着示意身边服侍的宫女端了一个垫着大红彩绢的银盘来,上面安放着一支赤金合和如意簪,通体纹饰为荷花、双喜字、蝙蝠,簪首上为合和二仙,细看之下正是眉庄怀孕时太后所赐的那支。当日玄凌一怒之下掷了出去,砸坏了簪子一角,如今已用蓝宝石重新镶好。太后招手让我上前,笑吟吟道:“杜良媛有孕,哀家赐了她一对翡翠香珠的镯子,如今就把这赤金合和如意簪赐与你吧。”
我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想起眉庄因孕所生的种种事端,只觉得有些不祥。然而怔怔间,太后已把簪子稳稳插在我发间,笑道:“果然好看。”
我忙醒过神来谢恩。耳边皇后已笑着道:“母后果然心疼莞贵嫔。当年悫妃有孕,母后也只拿了玉佩赏她。”
如此寒暄了一番,太后又叮嘱了我许多安胎养生的话,方各自散了回宫。
回到莹心堂中,正要换了常服,见梳妆台上多了许多瓶瓶罐罐,尤以一个绿地粉彩开光菊石的青玉小盒子最为夺目,我打开一看,却是一盒子清凉芬芳的透明药膏,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槿汐含笑道:“这是玉露琼脂膏,皇上刚命人送来的,听说祛疤最好。”有指着一个粉彩小盒道:“这是复颜如玉霜,凝结血痕的。”说着又各色指点着说了一遍,多是治愈我脸上伤痕的的药物,皆为玄凌所赐。
我对镜坐下,抚摩着脸上伤痕,幸而昨日松子并没有直接撞在我身上,减缓了力道,这一爪抓的并不深。只是血红两道伤痕横亘在左耳下方,触目惊心,如洁白霜雪上的两痕血污。
槿汐沉默良久,道:“昨日的事奴婢现在想来还是后怕,娘娘有了身孕以后万事都要小心才好。”
我“恩”了一声,盯着她片刻,槿汐会意,道:“娘娘的饮食奴婢会格外小心照看,昨天皇上已从御膳房拨了一个厨子过来专门照料娘娘的饮食了,绝不会经外人的手。娘娘服的药也由章太医一手打点,章太医是个老成的人,想来是不会有差错的。”
我这才放心,换了玉色烟萝的轻纱上衣,配着一条盈盈袅娜的浅桃红罗裙,赏了一回花便觉得乏了,歪在香妃长榻上打盹儿。睡得朦朦胧胧间,觉得身前影影绰绰似有人坐着,展眸看去,那瘦削的身影竟是陵容。
她微笑道:“看姐姐好睡,妹妹就不敢打扰了。”
春日的天气,陵容只穿了一袭素淡的暗绿色袍子。近看,才留意到衣上浮着极浅的青花凹纹。发式亦是最简单不过的螺髻,饰一枚镶暗红玛瑙的平花银钗以及零星的银箔珠花,越发显得瘦弱似风中摇摆的柔柳,弱不禁风。
她的话甫一出口,我惊得几乎脸色一变。陵容素以歌声获宠,声音婉转如黄鹂轻啼,不料一场风寒竟如此厉害,使得她的嗓子破倒如此,粗嘎难听似漏了音的笛子,。
陵容似乎看出我的惊异,神色一黯似有神伤之态,缓缓道:“惊了姐姐了。陵容这个样子实在不应出门的。”
我忙拉着她的手道:“怎么风寒竟这样厉害,太医也看不好么?”
她微微点头,眼圈儿一红,勉强笑道:“太医说风寒阻滞所以用的药重了些,结果嗓子就倒了。”
我怒道:“什么糊涂太医!你身子本来就弱,怎么可以用虎狼之药呢?如今可怎么好?我现在就去禀明皇后把那太医给打发了。”说着翻身起来找了鞋穿。
陵容忙阻止我道:“姐姐别去了,是我自己急着要把病看好才让太医用重药的,不干太医的事。”
我叹气:“可是你的嗓子这样……皇上怎么说?”
陵容苦笑一下,拂着衣角淡淡道:“风寒刚好后两日,皇上曾召我到仪元殿歌唱,可惜我不能唱出声来,皇上便嘱咐了我好生休养,又这样反复两次,皇上就没有再召幸过我。”她的口气极淡漠平和,似乎这样娓娓说着的只是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的事。
我惊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都不知道。”
陵容平静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必人人都知道呢?”
我不由黯然,“可真是苦了你了。”
两人相对而坐良久,各怀心事。陵容忽然笑道:“尽顾着说我的事反倒让姐姐伤心了,竟忘了今日的来意了。”她起身福一福道:“听闻姐姐有身孕了,妹妹先向姐姐贺喜。”
我笑道:“你我之间客气什么呢?”
陵容又道:“昨日听说姐姐受伤了,吓得我魂也没了,不知怎么办才好。本来立即要赶来看姐姐的,可是我刚吃了药不能见风,只好捱到了现在才过来,姐姐别见怪。”又问:“姐姐可好些了?”
我正自对镜梳理如云长发,听她提起昨日的惊吓,心头恨恨,手中的梳子“嗒”一下重重敲在花梨木的梳妆台上,留下一声长长的余音。陵容忙劝解道:“姐姐别生气,松子那只畜生已经被打杀了,听说杜良娣受了惊吓,为了泄恨连它的四只爪子都给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