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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老夫人沉吟着没把话说话下去。
何成刚另一半的酒当即醒了过来,盯着老夫人半晌没有动静。
常老夫人见儿子这般情形,又叹了口气道:“你虽是个六品,也有些实权在手里,比起那高家来,不过是蚂蚁遇着大象。你妹妹说了,那崔氏怕是熬不过这个年,咱们若能帮她成事,旁的不说,我儿的官位至少往上再升几个台阶,到时候,何愁咱们何家不兴盛啊。”
一番话说得何成刚心下大动,再无半分醉态。他思了思道:“老夫人,这事怕是有些难。且不说那崔家是个什么打算,妹妹上头还有一房姨娘。朱家那位官至礼部右侍郎,权势富贵在咱们之上,万一他们也起了这心思,只怕是……”
“所以我才把你叫来仔细商议这事。”
盛老夫人见儿子还未行事,便已打了退堂鼓,心下便有几分不快。
“你妹子说了,只要事成,好处少了不你的。你自己掂量着办。我老了,这好处也落不到我头上。”
何成刚心里头似有几百只蚂蚁爬过,却仍道:“儿子也想荣华富贵,也想身居高位,只是这事确实是难,高相爷此人……儿子思来想去,无从下手啊。”
“无从下手也得下。府里的哥儿,姐儿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有个高府正室的姑母在背后撑着,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
何成刚捻着稀疏的几根胡子,沉默不语。
老夫人看在眼里,心知儿子已然动心,又道:“此事易早不易迟,儿啊,下手要快啊!”
……
高鸢尾日常生活有个习惯,用罢晚饭,在院子里踱会步,便会到书房或看书,或抚琴,或作画,或打棋谱,呆上一个时辰后,才会回房休息。
林西侍候完小姐,把书房整理整理,已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了。
林西扳着手指头,算了又算,出府的日子遥遥无期。她轻叹了一声,对着娇羞无语的月亮吟了句酸诗。
想着小姐临走前交待从明天开始,让她换下紫薇,跟小姐每日里去学堂上课,林西的心情便有些低落。
哎,又少了几个时辰晒太阳,听闲话,聊八卦,真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啊!最关键的是,她白日去了旁的地方,如何开展她的无间道工作,如何严防死守?
所谓严防死守,就是身贴身,人跟人,一步不拉,一眼不眨的盯着对方。万一那橙子荷尔蒙过度分泌旺盛,脑子一发热,大白天的堵住了大少爷出府回府的路,凭刘妈妈的九阴白骨爪,林西觉得她的性命堪忧。
刘妈妈这头倒还罢了,关键是上回林西送手炉送出个心里阴影来,想着府里四个小姐明枪暗箭耍得虎虎生风,万一一个不小心,枪走了火,箭歪了靶,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跟在小姐身边的人。
再说谭嬷嬷的威名不是乱盖的,上回林西走了狗屎运,被当作正面教材给府里的丫鬟们树榜样,万一哪天林西一不小心,原形毕露了,谭嬷嬷的这张老脸该往哪里搁啊!
林西只觉着脚有些软。心中的忧伤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平芜院众丫鬟见她短短时日,便一举攀爬成了三小姐身边的红人,还不把她恨得牙直咬。嫉妒这玩艺,林西身为女子,虽然尚未发育,却还是深有体会的。
这个体会的由来,归功于那两货。一个身材妖娆,倾国倾诚;一个面若冠玉,貌比潘安。林西在无数个暗夜里,滋生出多少回想把这两张脸挠花的冲动。
这种冲动便是嫉妒。
万一青儿,红衣,绿儿,小月等丫鬟也产生了这种冲动,林西一把捂住自己的脸,再不敢往下深想半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觉着今晚这般月明星稀的景致,很适合女子搞一搞情调,悲秋伤月一番。古往今来,多少名诗名篇都是在这样月明星稀下,悲秋伤月而来的。万一她灵感喷涌,说不定也能吟出个一句两句的,流芳百世。
但她又一想,这小资情调需得个美女或是才女方能成事,像她如今这样胸无二两肉,容色平常的人,该没她什么事。
于是乎,林西咧了咧嘴,龇了龇牙,背了个手回房洗洗睡了。
卧房里,橙子,小月一个朝南,一个朝北正做着针线活,见林西进来,不约而同的放下手里的活计,异口同声的唤了声:“林西!你回来了”
林西见两人同时叫她,迟疑片刻,笑着应了一声。
橙子朝小月狠狠的瞪了瞪眼睛,一把拉过林西到自己跟前,低声了说了几句。
林西被她逗得捧着肚子哈哈直笑。
小月委屈的撇过脸,三下两下脱了衣裳便钻进了被窝,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林西用眼角扫了小月一眼,心底微荡。
……
紫薇坐在炕沿上,一边在小姐青葱指尖上缠上布帛,里面是加了蝉蜕后捣碎的凤仙花,一边轻声说话。
“小姐怎么让林西跟去学堂了,万一她无甚眉眼高低,得罪了府里其他三位小姐可怎么是好?”
“紫薇!”
高鸢尾眉目如描,闲适一笑懒懒道:“你只需明白一点,林西是谁引进府的?”
紫薇心下一动,看向三小姐的眼神带着热烈的光芒。
“母亲病重,两位姨娘心下必有计较,二姐,四妹都不是善茬,明着一团和气,暗地里都想把对方踩下去。如今府里多事之秋,你家小姐我无依无靠,带着她,好歹也是个挡箭牌。”
“小姐真聪明!既这样,明日一早我便再细细的叮嘱她一番。”
“也不知能挡多久,但愿母亲能熬过这个冬日。听说再过些时日,崔家的人要来了?”
紫薇轻声道:“千真万确!”
高鸢尾若有所思。片刻,她徐徐抬眸。
“母亲为着大哥,大姐,必会放手一搏。紫薇,明日早些叫我,我亲自到厨房给母亲熬些清粥。”
紫薇心疼的看着自家的小姐,又低下头忙碌起来。
“小姐金玉娇贵般的人儿,这些粗活让奴婢们做便行了,何必非要事事亲自动手。夫人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心疼的。”
鸢尾垂下眼睑,轻叹一声。
“紫薇,夫人这些年待我不薄,她病成这样,做女儿的心里瞧着……不过是煮碗清粥,又辛苦得到哪里去。”
紫薇包完最后一只手,松了口气道:“快到初一了,夏姨娘那头,小姐这个月也该去请个安,不若明日一道……”
“不必了!”
鸢尾沉了脸,一丝笑意也无。
“姨娘在佛堂清修,母亲病了,这个月我就不去打扰了,回头你替我走上一遭便是!”
紫薇心中一紧,立刻识相的闭上了嘴,再不敢多言半句。
……
高府西北角,有一处湖,湖边有座暖阁,暖阁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明月阁。
今日上的是琴棋书画中的琴课,而这一次,林西同府里其它三位小姐的贴身奴婢一同,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了暖阁,美其名曰陶冶情操。
授课的琴师姓邹,名一凌,字子墨。一听名字,便可知其人玉树临风,文质彬彬,应该是一名奶油书生。
林西私底下认为,奶油是没错,不过应该是个老生,合称奶油老生。
林西用脚扯头想也能想明白,四个如花似玉,青春蓬勃的大家小姐,怎么可能请个奶油小生授琴课。万一小姐们春心大动,与那小生眉来眼去,暗传情愫,授着授着,就授到了后花园,花丛中,高家人别说肠子悔青了,就是肠子扯断了,也没地哭去。
老先生十指纤纤,奏着凄凄切切的曲子,听得林西半边的牙直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