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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来了没?”刘彻用衣袖擦拭着陈阿娇口中的血迹,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的衣襟,那黑色的衣袖在夕阳的映射下显现出来的却是朱红的色泽。被鲜血浸湿的衣物甚至让他感觉到了几分凉意,陈阿娇唇边的血迹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样子。
要是怎样程度的伤才能流出这般多的血迹,刘彻不敢想,也不能想。
“皇上,太医马上就到了,已经催了很多次了。”郭舍人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迹,视线也不由的向着门口的方向看去,心中祈祷着太医能够快点儿过来。
闵谷跪在床边,泪水不自觉的留了下来,看着陈阿娇呕血的样子,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的冰寒。尤其是想到陈阿娇一大早便开始在丝帛上写字,那种不祥的预感便越来越强。
“皇上,太医到了。”郭舍人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房间中所有人的视线。
“参见皇上。”一白发苍苍的老翁走了进来,那脸上的皱纹在此刻显得格外的让人心安。那岁月的痕迹也彰显这他医术的精湛,毕竟这皇宫中可是不养闲人的。
“还在那里跪着做什么,快过来帮阿娇姐看看!”刘彻已经顾不上称呼的问题,陈阿娇唇边的血迹留下的越来越少,他却没有一丝的放松。依旧用衣襟不断擦拭着,他晓得阿娇姐定然不愿意让这些奴才们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陈阿娇的手掌,两手想贴之间温热的气息才能够让他有几分心安。
太医连忙起身,手指搭在陈阿娇的手腕上,脸庞上的表情则是越来越难看。“皇上,恕老臣无力回天。”并不是难以治愈,也不是需要什么灵丹妙药,是真的无力回天。
“既然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朕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阿娇姐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不到半个时辰便无力回天?!”刘彻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他与陈阿娇十指交握的手指却不自觉的颤抖,眼前也有一瞬间黑暗的看不到任何景象。眼前的太医医术与医德怎样他又怎会不知,他都治不了的人···恐怕是真的无力回天······
“娘娘她是中了毒,这下毒之人是实实在在的想要娘娘的命啊。若是几个时辰之前老臣还有法可解,现在毒已入肺腑,五脏六腑皆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就算是延续几个时辰的寿命,都是千难万难。”
老太医没有说出‘醉红颜’这种毒药虽说狠辣,但是在下毒一个时辰之后中毒者定然会有一定程度的感应。若是及时救治,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生还。眼前的这位皇后娘娘,恐怕是一心求死之人。在这皇宫之中,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就只能烂到肚子里,否则他也不可能活上那么久。
“延命。”
“皇上?”老太医还认为自己听错了,只是几个时辰的寿命。有或者无,还有区别吗?白白浪费不少珍贵的药材。就算是延了命,这病床上的人恐怕也不可能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一眼。一样迷迷蒙蒙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便是‘醉红颜’。死者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而身体则从五脏六腑开始破碎,甚至一丝痛苦都感受不到。
“朕说为娘娘延命,尽你所能,所有药物随你取用。”刘彻似乎听出了太医的几分不愿,看向他的眼眸有几分发红,血腥的色泽,犹如那丛林中饥饿的野兽,择物而噬。
“臣明白。”老太医看了一眼周身弥漫着低气压的帝王,在心下不由的叹息。他这个年纪,见惯了这皇宫中大小主子的生生死死,确实第一次见这么一个魂不守舍的帝王。希望这位娘娘的死,不会在这朝中掀起太大的风雨。
不过是几刻钟,但是在刘彻的感觉下却是那样的漫长。漫长到他似乎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与他交握的手指越发的冰凉,脉搏跳动的越发缓慢。终于等到了老太医亲自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他迫不及待的将漆黑的药汁饮下一口,唇贴在那依旧不断溢出血液的唇瓣上。血腥的气息与中药的苦涩夹杂在一起。
“皇上,请服下这个。”老太医连忙拿出一粒药丸,若是这帝王因为喂药中了毒,任何人都无法担当起这个责任。
刘彻将药丸吞下,视线一眨不眨的看着陈阿娇的容颜。不愧是延命的药物,只是刚刚服下,那唇边溢出的血液越发少了几分,刘彻擦拭了几下,陈阿娇的面容上便看不到任何的血迹。唇瓣比往日要红艳几分,脸颊上也带上了晕红的色泽。明媚妖娆的样子,一如酒醉的美人儿,一如那毒药的名字——‘醉红颜’。
“你们都退下。”
郭舍人拉着不愿意离去的闵谷走出了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
刘彻不顾两人身上的鲜血,怀抱着陈阿娇躺在了床上。视线一遍一遍的描述着陈阿娇的五官,仿佛要镌刻入心底一样。手臂紧紧揽着陈阿娇的腰肢,两人的心脏部位几乎贴合在一起。一个力道强劲,一个微弱,但是却真真实实的存在。
阿娇姐,能再次这样靠近你,真好···
刘彻努力的让自己唇角勾起,面庞上浮现出的笑意却不比哭泣好看几分。一向面对再多困境都没有展现自己脆弱的帝王,眼眶不由得留下了眼泪。笑着哭泣,一如曾经陈阿娇做的那样。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为同一段纠葛的感情,做出了相同的表情。
于国,他或许是一名称职的君王。但是对于陈阿娇来说,他却是真真正正的负心人。阿娇姐,为何连一个补偿的机会都不能给我,为何要做到这般决绝。
或许在一开始他不知是什么药物,但是看到这幅娇艳的容颜又怎会不知。他也是在这宫廷之内度过了二十余年的人。醉红颜,醉梦红颜。阿娇姐,你现在看到的是什么,其中可有我的身影?
在刘彻看不到的地方,陈阿娇左手中指上的光芒越来越胜,与此同时陈阿娇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沉寂···
“你们这些奴才统统让开。”不过是离开了几个时辰,刘嫖便已经接到了宫中的消息。长门宫召唤了太医,刘彻在长门一直未出,阿娇已经命不久矣。刘嫖怎么还能做的住,连夜便进了宫,却被挡在房门之外。仅有一墙之隔,她便能够看到阿娇,怎能不怒。
“公主,皇上说了,任何人不得入内。”郭舍人尽职尽责的拦住了刘嫖的脚步,虽说皇上并没有明说,但是确实是这个意思没错。
“阿娇是我的女儿,现在生死未卜,我为何不能入内?!”刘嫖看到一旁哭的双眼发红的闵谷,心下一滞。
“公主···”郭舍人向周围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依旧没有任何准备放行的意思。
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虽然并不算太过响亮,但是却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刘彻一身帝王的衣物,而他怀抱中的人也是一身凤凰欲飞的图案。龙凤交织在一起,道不尽的和谐。却因为那弥漫在周身的血腥气息,透漏出几分哀伤。
刘彻的面庞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时不时的低头看着怀中人。只是那眼眸深处却是散不去的死寂。
“皇上···”郭舍人第一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陈阿娇的身形几乎被刘彻整个包裹在怀中,让他看不清晰,但是那无力垂下的手臂似乎已经昭示了最终的答案。
而刘嫖更是仿佛受不了这个打击一般,在看到陈阿娇面容的时候便晕了过去,被侍卫搀扶着送入长门偏室。长门一赋,带给她的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阿娇,是母亲错了,母亲害了你啊。
“朕要带皇后娘娘回宫。”刘彻这般说着,徒步向着长门宫外走了出去,连皇上的御辇都未曾想起。
“回宫,皇上要带着娘娘去哪儿?椒房殿是皇后的宫殿,娘娘现在已经不是皇后。宣室殿是帝王之所,娘娘可是‘惑于巫蛊’的罪人,戴罪之身怎敢玷污?在这皇宫之内,真正属于娘娘的只有这长门宫而已。”
闵谷的声音近乎刻薄,似乎忘记了所谓的地位尊卑。她的娘娘大概在之前就已经猜测到了自己的结局,否则又怎会忙着在丝帛上书字。皇上究竟做了什么,让娘娘绝望至此。就算是必死之路,也不躲不避?
原本想要将陈阿娇带走的刘彻停下了脚步,抱着陈阿娇的手指有几分颤抖。
“皇上曾说过金屋藏娇,现在那座金屋在哪?娘娘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准备放下的时候,你为何又出现打搅娘娘的生活。”这是她早就想要说的话,今日终于可以当着这帝王的面说出口。闵谷不怕死,只是怕死在娘娘之前而已。
闵谷轻松的将陈阿娇的身体从刘彻手中夺了下来,她从不知晓,她高傲尊贵的娘娘的身体竟然这般瘦弱。
“皇上,是你亲手害死了娘娘。”
刘彻仿佛失了魂一般,保持着抱着一个人的姿势,视线随着陈阿娇的遗体移动。
闵谷垂下眼帘,让身着皇后服饰的陈阿娇靠在自己身上。拔出陈阿娇的发簪,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梳子,为她梳上了一个少女的头型。
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陈阿娇漆黑如墨的发丝,“生不同·眠,死不同穴。皇上,这才是娘娘的心愿,但愿你能让娘娘遗体得安。”
闵谷直接让陈阿娇躺在地上,刘彻在陈阿娇的额头靠近冰冷地面的之前,便弯腰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闵谷从头上拔下自己的簪子,将众人眼中的警惕收入眼底。将簪子尖锐的一面对着自己,向着喉间狠狠刺下。看着陈阿娇依旧娇艳如画的容颜,唇边带着浅笑。娘娘,闵谷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您已经不再眷恋皇上,定然不愿他打搅你死后的安宁。但是黄泉路太漫长,一个人走未免太孤单,奴婢来陪您。九泉之下,奴婢依旧可以为您梳您最爱的发髻,依旧可以为您插上你喜欢的发簪。
只是无论何时,再也不要碰到皇上这般的负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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