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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萦绕,一片鲜艳的橙红之色。
仙蕙拼命的往前逃离,“救、救命……”,大声呼喊没有人应,四下环顾,火光里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找不到任何人。一直跑,一直跑,总算跑到一个出口,正满心欣喜的想要冲下楼去,忽地止住脚步。
高宸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刺绣龙袍,站在楼梯口,冷冷的抬头望了过来。
仙蕙欣喜道:“高宸,救我……”紧接着,“哐当!”一声,一根燃烧的巨木砸了下来,落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不由慌了,急道:“高宸,快救我啊!”
高宸无动于衷,在他身边,呼啦啦的跑来一群侍卫,每个人手上提着一个木桶,目光不善的看着仙蕙,好似一群狩猎的狼。
仙蕙觉得周围炙热无比,煎熬喊道:“高宸,我好难受!”
下一瞬,高宸面色冰冷下令,“泼油!烧死她……”
“啊!”仙蕙猛地惊醒,一头冷汗。
“做噩梦了?”高宸就坐在床边,伸手替她掠了掠额前沾湿的碎发,目光关切问道:“梦见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仙蕙推开他的手,别过脸去。
“仙蕙?”高宸怕她还在梦里新不过来,掰过她的脸,“你看着我,说句话。刚才到底梦见什么了?”
仙蕙定定的看着他,嘲讽道:“梦见你要把我烧死。”
高宸怔了怔,----看来自己以前伤她太深,以至于心里都有阴影了。
“别乱想,那不过是一个梦罢了。”他倾身过去,放柔了声调道:“朕说了,客栈失火是万太妃和楚王所为。至于宁玉瑶你也不要担心,朕肯定会安排……”
“皇上。”御前大太监高德庆喊了一声,“有事回禀。”
高宸没有急着出去,而是替仙蕙掖好了被子,才起身道:“好生躺着,朕去去就回。”然后去了偏殿问道:“何事?”
“宁贵人宫里的一个宫女,去了懿慈宫,不是拜见太后娘娘,而是和小厨房的一个嬷嬷接了头。然后没多久,就有人给万太妃送了吃食。”高德庆迟疑道:“皇上你看,万太妃那边要不要再打听……”
“不必。”高宸心下冷笑,早晚都是一个死,他们蹦跶,自己就让他们死得更名正言顺一点!只冷声道:“继续盯着。”他转身进了内殿,见仙蕙又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但明显是不想和自己说话。
在锦绣堆叠的紫菀花枕头上,仙蕙静静躺着,脸色白得好似轻薄白瓷。
高宸想摸一摸她的脸,又担心她有抵触情绪,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太医说你以前幽思太多,上了脾肾,没事的,慢慢调养好就不会做噩梦了。”然后给她掖了掖被子,出门嘱咐厉嬷嬷几句照顾的话,起驾离开了凤仪宫。
到了上书房,高宸吩咐,“传宁玉熙。”
片刻后,宁玉熙赶到了上书房奉旨求见。
“皇上,听说玉瑶游湖落水了?”
“嗯。”高宸淡声道:“放心,性命无碍。”
宁玉熙松了一口气,但却觉得气氛不对,皇帝的脸色很是凝重不同寻常。作为哥哥,肯定不会第一时间怀疑妹妹,反而问道:“是不是玉瑶落水有蹊跷?”
高宸沉吟了一下,“宁贵人落水有些缘故,你去内宫探望她一回便知晓了。”然后又用茶水在桌上写下“万太妃”三个字,“你再问问她这个。”
宁玉熙心下惊疑不定,照皇帝这个表情,不像是有人陷害了妹妹,反而好像是妹妹有些不对劲啊!不敢迟疑,赶紧让宫人领着去了顺贞宫。
“哥哥……”宁玉瑶惊喜道。
宫人们得了皇帝的吩咐,都齐刷刷的退了下去。
宁玉熙严厉道:“你究竟是怎么落水的?”
“我……”宁玉瑶语迟起来。
“你还不说?”宁玉熙毕竟是谋士出身,诈人十足十的准,冷哼道:“皇上已经要问我的罪了,他让我问你,万太妃那边你要作何解释?!”
宁玉瑶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自语喃喃,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从她一天天爱慕高宸开始说起,再说到仙蕙回来,自己舍不得走,故意放出假的守宫砂流言。然后故意落水,瞎编了高宸和自己一夜醉酒的故事,希望让仙蕙和高宸吵架,结果却不料高宸早就在屏风后面偷听,一切行踪败露。
至于万太妃,她花容失色结巴道:“我……,我就是告诉她,皇上喜欢的一直都是王妃娘娘,我只是一个替身障眼法,而且马上就要被撵出宫去了。”
“啪!”宁玉熙狠狠扇了妹妹一耳光,“你疯了吗?!”
“哥哥……”宁玉瑶委屈的捂住脸,大哭起来,“我没疯!我就是舍不得皇上,就是爱慕他,又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不可以?我只是想留在皇上身边……”
“糊涂!”宁玉熙斥道:“若是皇上愿意,你当然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哥哥也盼着你能荣华富贵。可是皇上都无心,你竟然还自寻死路,不仅有意污蔑皇上,欺瞒王妃,竟然还敢和万太妃勾结!”气得不行,“你……,这是嫌命太长吗?”
“皇上他……,要杀了我不成?”宁玉瑶吓得尖叫,“不,不不!”她连连后退,“我可是有功劳的,我为了皇上的大计,为了保护王妃娘娘,连姑娘家的清白名声都不顾,做了一年的假宠妃啊。”
宁玉熙知道高宸并没有杀意,如果有,直接说妹妹淹死算了。
但是却不得不板起脸,吓唬妹妹,免得她再愚蠢的闯出别的祸事,因而冷声道:“你只看到皇上年轻俊美,人物能干,所以就一心一意痴迷他。却不想想,他在战场上曾经杀过多少人?他的手上又有多少鲜血?岂会对你怜惜?!”
“至于暖玉温香,你觉得皇上身边会缺美人吗?就你这样的,要一千个一万个,那都是招手即来!你糊里糊涂做那种美梦也罢了,竟然还做出蠢事!”
一声声,一句句,骂得妹妹抬不起头。
“我告诉你。”宁玉熙目光凌厉道:“刚才若不是哥哥苦苦哀求,说起以前的一切些微功劳,换得皇上念旧,你的小命早就不保了!”
“不……”宁玉瑶一下子软坐在地上。
宁玉熙再撒恐吓震慑妹妹,然后方才离开,再次去了上书房,先把妹妹给万太妃那边送信的内容说了。他心里清楚,自己若是问不出来,妹妹可就要被慎刑司的人折磨了。
高宸轻轻颔首,“好,朕知道了。”
宁玉熙深深磕了三个头,一脸愧疚道:“皇上,玉瑶年幼无知又糊涂,办了错事,臣替妹妹向皇上认错。”顿了顿,“还请皇上给一个恩典,饶恕玉瑶。”
“罢了。”高宸总归要给宁玉熙几分薄面,说道:“宁贵人虽然有错,但是之前也算是辛苦一场有功,将功抵过,朕不会责罚她的。”话锋一转,“不过未免宫中横生是非,她也再不能留,早点送走对大家都好。”
宁玉熙回道:“安排玉瑶,微臣倒是有一个法子。”然后上前耳语了几句。
高宸眸光一动,抬手示意他安静先不要说话。细细琢磨了一下,想得更多,更深,很快有了一个主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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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玉瑶不慎落水的消息,很快传开。
据太医诊断,说是宁贵人落水受了惊吓,病症挺重的,大概意思暂时好不了。高宸过去探望了几回,大发雷霆,把太医院的人狠狠骂了一通。
消息传到懿慈宫,周太后不免叹气,“就知道,这往后没有安生的日子。”
舞阳长公主正好进宫请安,此刻陪母亲说话,想了想,“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仙蕙回来了,和宁玉瑶难免会有些冲突。”又劝,“这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事儿,母后别操心,随便他们去折腾罢。”
谁知道,宁玉瑶的病发得又急又快,不到三、五天功夫,就汤药无效,水米不进了。如此又煎熬撑了两日,最终还是“一命呜呼”了。
消息传开,众人皆是吃惊无比。
周太后念了几声佛,摇头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样枉送了性命?”
之前宁玉瑶“得宠”的时候,一直有在婆婆面前孝敬,因为她心虚,比之仙蕙还要更加柔顺服帖,小意儿殷勤,因而颇得周太后的欢心。只是顾及嫡庶有别,一直都还是捧着向着仙蕙的,没给宁玉瑶太多体面。
只是眼下,周太后怀疑仙蕙和高宸一起骗她,不免心生几分冷淡。
偏生高宸又不会过来解释。
怎么解释?难道说自己早就打算逼宫谋反,所以找了宁玉瑶,然后气走仙蕙?这要牵扯的是是非非实在太多,而且是撕破脸了。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比如现在,明面上说起来,那是高宸去福建打了胜仗,军功赫赫、威仪在身,所以太上皇才逊位,隐太子才让贤,这是一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佳话。而撕破了脸,就是高宸逼得父亲和哥哥退让,谋反篡位了。
因而尽管大家都知道,之前高宸早就有逼宫的安排,仙蕙也是有意被他送走,但却没人去揭开事实真相,免得落个难堪。
现如今,宁玉瑶之“死”,高宸自然也不会来跟太后解释。
“哎……”周太后叹气道:“皇上他,这是为了仙蕙入魔怔了。”
舞阳长公主也是惊讶,“倒是没有看出,皇上竟然还是一个痴情种子呢。”
哪知道,很快又有惊人消息传出来!
有流言从顺贞宫传出,说是宁贵人暴卒,是因为她感染人时疫。
今年秋天,南边开始蔓延大范围的时疫,死了不少人,一片凄凄惨惨。最近京城里头也开始有人染了病,发烧、起红疹,然后高烧不退死去。
周太后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这是怎么说?”急急找了太医过来问话,“听说,宁贵人是得了时疫而死的?”
“是。”太医回道:“皇上吩咐不让声张,免得众人惊慌。”
“那王妃之前也发了烧,不会也是……”
“王妃娘娘并没有感染时疫,烧热已退,现如今应该没有大碍了。”
周太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对仙蕙有些埋怨,但是也并没有盼着她死。再说了,要是仙蕙也是时疫,那只能说明宫中感染的范围更大!比起对儿媳妇们的担心,更是担心时疫会蔓延,“听说很容易就传染了。”
“是会传染。”太医回道:“所以皇上吩咐,今儿下午就让大家都开始喷洒药水,预防时疫,平时饮食起居也要多多注意,应该会有防范效果的。”
到了下午,舞阳长公主得了消息进宫。
她一脸忧心忡忡,叹气道:“哎,原本女儿还想进宫避一避,没想到宫里反倒先出了时疫。”皱眉不展的,“这……,叫人怎么躲啊。”
而懿慈宫的另外一处,万太妃更是皱眉不展,而且又是气愤,又是担心!
原本按照宁玉瑶的意思,她不过是个替身,正主儿回来了,她马上就要被高宸送走。这样的话,只要她“身亡”的消息一传出,就可以制造流言蜚语,----说宁贵人是被未来皇后邵仙蕙给逼死的,害死的!
先是皇后朝服被毁,接着又是害死宫中嫔妃,再加上以前宁玉瑶的小产,仙蕙也有些嫌疑,自然对她的皇后之路充满阻碍。到时候,只消让臣子们弹劾一本,说未来皇后无德,就够仙蕙喝一壶的了。
偏生皇帝想了一个妙招,竟然说宁玉瑶是得时疫死的,把仙蕙摘得干干净净。
“呸!”万太妃气得肝疼,“狐媚子,哄得男人处处为她打算好了!”她邵仙蕙有那里过人之处?不就是长得好,比别人花容月貌几分吗?高宸这个蠢货,都做了皇帝,难道以后还少得了美人?竟然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等等,不会真的是时疫吧?那怪渗人的。
不,不会!没见邵仙蕙发了烧,还是活得好好的吗?宁玉瑶的时疫之死,肯定是皇帝在偷偷捣鬼,为了他的心尖尖,真是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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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疫?”仙蕙却没有万太妃那么笃定,因为她清楚知道,前世仙芝镇真的发生过大规模的时疫,至于京城……,也难说不会被慢慢流传病气,让人感染时疫啊。
高宸在上书房忙完以后,过来安慰她,“没事的,那不过是为了处置宁贵人,给别人看的障眼法罢了。”等出殡的时候,偷梁换柱,就将躺在棺材里的宁玉瑶还给宁家,也算是了却一段孽缘。
“真的不是时疫?”仙蕙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不是,真的不是。”
仙蕙心下微松,继而又是目光闪烁的看向高宸,他真的……,就这么让宁玉瑶“死”了,把人送走了。自己便是因为愤恨再怀疑他,也无法再怀疑下去了。
或许吧,他虽然手段有一些非常,让人难以接受,却的确是为了自己打算。
只是如今的自己,已经被怨恨和愤怒所包围,像是周身有一层硬硬的壳,不知道该要怎么走出去。而且心也凉透了,冰冷冰冷的,不管是爱还是恨都感受不到。不管高宸是出于什么原因的伤害,那……,都是伤害。
高宸看得出,她的神色有一丝丝细微的软化,这是好的开头。但是没急着逼她怎样,只做平常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下午会有太医送药水过来,供大家喷洒。虽说宁贵人的时疫是假的,但是京城里的确有人得了时疫,预防一下才好。”
“真的有人得了时疫?”仙蕙惊道。
高宸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过敏,微笑安抚,“放心,并没有传到宫里头来。”
仙蕙却放不了心。
前世陆涧死,琴姐儿死,周围身边的街坊邻居更是死不计数,这给她留下太大的心里阴影了。没想到,京城居然真的有人感染时疫!记得前世江都那一次时疫,足足闹了小半年,不知道京城又会闹开多久?天哪,这往后的日子都没法放心过了。
“好了,没事的。”高宸仍旧安慰她。
他说没事,然而却有事,没过几天万太妃就开始发烧了。
“不!”万太妃挣扎着不肯喝药,“我没病!这是有人想要害我!”她惊慌不已,一则担心自己真的得了时疫,二则惊恐这是高宸让自己跟宁玉瑶一样去死,无论如何,都喝不起下去那碗黑乎乎的药汁!
在她看来,简直就是一碗毒药。
“哐当!”万太妃气得打碎了药碗,“滚!都滚出去!”
可是她一个人在大殿里空落落的,待了片刻,就越发惊恐害怕起来。“来人!”她尖声喊道:“快传楚王进宫!本宫要见他!”
楚王高齐很快进了宫,但是因为时疫的关系,却只肯隔着门说话,“母妃,听说你发烧感染得了时疫,又不肯喝药,这是什么道理?别闹了,赶紧调养好身体……”
“本宫没有得时疫!没有!”万太妃气急败坏,又惊慌,“你进来!”她拼命的拍打拉扯着门,可是没用,外面门被人死死锁住了,“你……,你这个不孝子!本宫说了,本宫真的没有病,这一切……,都是、都是皇上要害死我!”
门外的宫人听了这话,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就连高齐也是脸色大变,惊道:“母妃,断断不可胡言乱语!”
可是万太妃如何肯听,越是被人单独隔离,越是害怕,越想越觉得高宸要害死她,因而气得跳脚,“宁贵人就是被皇上用时疫之名,借机害死的,现在……,他又要来害我了!”惊骇之下,失去理智的喊道:“本宫知道,他这是为了邵仙蕙那个贱.人,为她报仇的!”
高齐在门外喝斥道:“赶紧想个法子,不要让母妃这么胡言乱语的!”真是的,这样胡乱嚷嚷不是找死吗?本来客栈派杀手的事,就还没了结,要是想母亲这样自己把罪名送上,那样只会死得更快!
“儿子告辞了。”他飞快转身离开。
万太妃的话,高齐并非全然不信,而是正因为有一些相信了,所以才害怕,怕得要赶紧离开皇宫。假设皇帝真的要害死自己母亲,那么谁能救她?自己不能,就算是告诉太上皇一样不能,----皇帝都能逼宫谋反,难道还会在乎太上皇的责备?
况且,彼此是从小做兄弟长大的,深知对方脾性,老四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更改!
高齐惊骇的想到,如果皇帝下了心思要处死母亲,那么自己肯定也危险了啊!因而第一件事,不是去螳臂当车的为母亲争执,反而琢磨起自己,回到王府,就召集幕僚们商议事情的对策。
几天后,万太妃因为感染时疫又不肯喝药,病情加重,最终病逝于懿慈宫内。
消息传出,人心惶惶不安。
不过私下也有人议论的,先死宁贵人,再死万太妃,----怎地光死主子,却没有一个奴才死呢?难道说,是主子们身子比较娇贵?还是……,没人敢去深究这个还是,那纯粹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而且京城里的时疫的确越闹越凶,惊恐之下,人人都是心惊胆颤。
“娘娘。”厉嬷嬷劝道:“皇上为了娘娘,可真是把一切冤仇都扫得干干净净。”
仙蕙沉默不语。
她的心像是被冰冷冻了许久,僵硬、冰冷,眼下又被火烤,那滋味儿十分不好受。不过稍稍宽心一点的是,宁玉瑶死了,万太妃也死了,这后宫往后就算是清净了。
“娘娘。”玉籽匆匆进来,回道:“今儿万太妃出殡的时候,楚王在皇上跟前狠狠大哭了一场,说是想远离京城伤心地,请求就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