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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外,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整个凤仪宫被封锁起来,天黑了,也没有人过来,没有任何动静。凤仪宫的所有人从中午开始饿肚子,一直饿到晚上,----虽然还有席面没撤,但是谁敢吃啊?这会儿谁又有心情吃啊。
所有的人,都在恐惧和饥饿中煎熬着,夜幕渐渐降临。
这一夜,是仙蕙度过的最难熬的一夜。
梅贵人和李德群哀哀叫唤,以及一些胆小的嫔妃宫人低声哭泣,那气氛简直就好像到了阴曹地府,冤魂遍野哭声不断。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睡得着。众人心里都在担心一件事,只怕睡过去,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因而,所有的人都是彻夜不眠。
次日一早,凤仪宫的大门再次轰然打开。
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跨进门来,招呼侍卫进门,吩咐道:“赶紧把先帝的遗体给抬出来,送到宗人府入殓。”
当即有人领命冲了进去,各自忙活。
仙蕙等人缩在了一角。
将军又道:“诸位太妃,请马上移居慈宁宫。”
太妃?仙蕙听得心头一跳。
刚才这个将军要带走吴皇后,好像还说了先帝?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这么说,燕王竟然已经顺利成事了?
不!这个结论,让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喘不过气来。
高宸!你到底在哪儿?!
“赶紧的!”那将军让人打开了偏殿的门,催促着,“不想走的,就留下!等下走不了了,可别后悔。”
此言一出,偏殿里面的嫔妃纷纷涌了出来。
吴皇后凉凉的道:“什么移居慈宁宫?本朝从来都没有这个规矩,除了先帝元后和皇帝生母,那都是殉葬的命!”
原本要听话出去的嫔妃们,都止住脚步。
那将军上上下下打量她,见她的穿着服饰和规制,便知道对方是皇后了。但却一声冷笑,“你就是阴谋毒害先帝的吴氏?来人,把她抓起来!送交大理寺处置。”
吴皇后顿时身子一抖。
她知道,今日自己是难逃一死了。
“本宫没有毒害皇上!是梅贵人!”吴皇歇斯底里的喊叫,然后像疯了一样朝着梅贵人冲了过去,“贱.人!本宫就是死也不能放过你!”
金叶当即做出防范姿势,以防不测。
却不料,吴皇后忽地中途拐弯儿,狠狠一磕,在桌子角上磕破了自己脑袋,然后血窟窿里鲜血横流,转瞬倒地咽了气。镇国夫人见状,顿时吓得惊叫不已,“啊!!”然后眼一翻,吓得直接晕死过去。
那将军本来就没打算真的抓住吴皇后,死了更省心,继续喝斥嫔妃们,“赶紧出来还能留个体面,若不然,等下可是刀枪无眼!”说着,就有一大队持枪的侍卫进来,个个虎视眈眈,眼里流露出嗜血的光芒。
那些嫔妃们哪里经得住这么恐吓?都是吓得连滚带爬,听话出去了。
“唔,唔……”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梅贵人,听得声音,在黑暗中拼命挣扎,试图想要让那将军带她一起走。而在他身边,李德群被折磨了一夜已经死去,连求救的呼喊都没有了。
可惜,梅贵人的呼救也是徒劳。
将军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根本不理她。倒是看了看仙蕙,“你就是江都庆王府的四郡王妃吧?燕王殿下有令,让你暂时移居玉粹宫。”
当自己去玉粹宫?仙蕙目光惊骇,本能的往后退了退。
那将军皱眉道:“四郡王妃,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不听话,等下就叫侍卫们动手了。”语气带出威胁,冷哼道:“到时候磕着、碰着,跟那些太妃们一样,可是没人管的。”
仙蕙的心都听得凉了。
意思是自己胆敢不配合的话,他们就要用强了。虽说自己身边有金叶,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不用那么多的带刀侍卫了。
高宸……,你在哪儿?忍不住心酸起来。
“进去。”将军抬手指了指,让两个侍卫靠近了些,下了最后通牒,“四郡王妃,赶紧出来!我数三声,他们就动手了。”然后数道:“一、二……”
金叶上前了一步,挡住主子。
仙蕙拉住她,不行,金叶是自己手中最后的一张牌!不能轻易暴露,更不能轻易的折损,眼下情势不由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即开口道:“找个藤椅来抬梅贵人,我跟你们走。”
别看那将军的样子凶恶的很,但是被燕王叮嘱过,千万不能伤了四郡王妃,所以并不敢真的和她较劲儿。因而迟疑了一下,便道:“去找藤椅过来!”
梅贵人先是被金叶伤了手,后来又被吴皇后戳瞎了双眼,剧痛和鲜血的流失,让惨不忍睹的她,只剩下了一口喘息的气。等到藤椅过来,根本就没有力气挣扎和呼救,便跟棉花一样让人弄了上去。
仙蕙叫了凤仪宫的两个宫人抬起藤椅,再让金叶一手卡在梅贵人的脖子上,以防不测,然后和厉嬷嬷跟在旁边一起出去。
那将军没有为难她,更没有多看梅贵人一眼,说什么救人的话。
仙蕙心里清楚,多半是燕王根本就没有告诉梅家的人,梅贵人现如今的惨状,说不定他还盼着自己掐死梅贵人呢。心下茫茫然的往前走着,无所适从,不知道将要去往何方,只怕凶多吉少。
但不论如何,自己都可能在燕王手里受辱的。
心下拿定主意,万不得已就找机会自裁!
那将军领着人到了一处宫殿,说道:“这里是玉粹宫,你们暂时住在这儿。”然后也不多说,便留了几名宫人守在外面,关上了门边走了。
“怎么办?”即便冷静有如厉嬷嬷,此时此刻,也被恐惧煎熬得心乱了。
仙蕙更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办,手上除了一个梅贵人做要挟,再也没有别的东西。金叶虽然会一点武功,但是面对已经顺利成事的燕王,那么多的侍卫、将士,真打起来,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
厉嬷嬷愁苦道:“哎,四郡王到底去了哪里啊。”
仙蕙木呆呆的坐在椅子里,心中一片茫然。
然而更煎熬的日子还在后面。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整整七天过去,仍然没有任何高宸的消息!对于仙蕙来说,这七天,就好像七年那么漫长。她和厉嬷嬷、金叶三个轮流睡觉,夜不能寐,魂不守舍,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这几天,除了每天有人过来送点饭食,再无其他音讯。
仙蕙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就要一辈子,被人这么囚禁在此地了。
这天下午,终于有了动静。
有人在外面道:“四郡王妃就在里面。”
“嗯。”随着一记低沉男声,门被推开,燕王背负双手施施然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之色,“四郡王妃,这些天过得可还安好啊?”
仙蕙不搭理他。
燕王也不介意,就在旁边拣了椅子坐下,笑道:“还在惦记高宸呢?我早说了,他人肯定已经逃回了江都。现如今,这江山社稷都已经尽在我手,他是不可能回来救你的,不如乖乖的跟了本王,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仙蕙把脸扭向一旁,若不是怕他忽然发难惹出是非,早就已经摔门出去了。
“你怎么就这般想不开呢?”燕王勾起嘴角,“你看清楚,本王也是年轻俊美,不比高宸差,眼下又已经是万人之上的人,还能委屈了吗?乖乖的,不要再惦记高宸了,他那种没有良心的负心人,早就丢下你不管了。”
仙蕙恼道:“你胡说!”
燕王嘲笑道:“本王到底有没有胡说,你难道不清楚?”指了指外头,“这么些天了,你等到高宸了吗?你以为他还会再来找你吗?他来,就是送死,所以别痴心妄想了。”
仙蕙一声冷哼,“我不信。”
不,不会的!高宸肯定不会丢下自己的,一定是……,是他还在潜伏找机会,等待时机攻打进来!难道……,他兵败了?再也不能来找自己了。
想到此处,心口一阵猛地发痛。
“不过四郡王妃也不必伤感,没了高宸,还有我啊。”燕王笑嘻嘻的,“对了,听说你的闺名叫仙蕙?”在嘴里念叨了两遍,“仙蕙,仙蕙……,唔,这个名字不错。”
仙蕙只觉得恶心反胃,一股浊气上涌。
“人更是长得不错,身段也不错。”燕王用一种几近淫.邪的目光打量她,面色垂涎,“看在你天姿国色的份上,我不亏待你,那就给你一个承受雨露的机会罢。”
“你滚!滚出去!”仙蕙怒不可遏。
“别给脸不要脸啊!”燕王被激怒了,豁然站起身来,大步流星的朝她逼近,“今儿我就是在这里把你要了,你又能怎样?高宸又能怎样?!”
金叶“嗖”的一下,从腰间拔出软剑挥刀相向,“止步!”
燕王本身并不会武功,他也没想到仙蕙的侍女会武功,先是惊吓的后退了一步,继而恼羞成怒道:“行!你硬气,还带了一个爪牙,等我让侍卫们都上,看她还护不护的住你这个小贱.人!”
“哈哈。”仙蕙忽地笑了,“她自然是护不住我的,但是可以杀了我。”转头看向金叶吩咐道:“不必以我为念,断不可有辱庆王府和邵家,他敢靠近,你就一剑送我上路!”然后蹲身福了福,“仙蕙对不住二位,连累你们了。”
金叶低垂眼眸,没有言语。
厉嬷嬷则是淡淡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老婆子已经活了一大把年纪,幸亏跟着四郡王妃身边,出宫过了几年人过的日子,也知足了。”冲着金叶笑笑,“送了四郡王妃,再顺利送送老婆子罢。”
燕王盯着仙蕙狠狠的看,她神色冷静,没有半分目光闪烁,显然赴死之意不是假装出来的,----眼下还不能叫她死,更不能真的侮辱了她,刚才不过是恐吓一下罢了。心中有着诸多烦乱未解,咬了咬牙,然后愤然甩袖出了门。
仙蕙听得门“砰”的一下关上,顿时回了魂,然后不自禁的软在了椅子里,脊背上冒出湿哒哒的汗水,沾透了内里亵衣,贴在肌肤上是说不尽的难受。但是更难受的,则是一直没有高宸的消息,就好像千斤巨石一样重重压在心口,让自己难以呼吸。
高宸啊,我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
仙蕙伏在桌子上大哭了一场。
到了黄昏时分,门外又响起有人过来的动静。
“是这儿吗?”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娇滴滴笑道:“赶紧开门,让我看看我那好姐姐,然后好跟她叙叙旧啊。”
邵彤云?!仙蕙心头一跳,如临大敌的转头看向了门外。
珠帘微晃,邵彤云面含笑容的走了进来。
她和从前已经很不一样,不是长相,而是脸上的气韵,----仿佛被梅贵人附体,有种说不出的阴狠之气。不过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挽了牡丹髻,别了华丽的嵌宝石三尾凤钗,眉眼含笑道:“二姐姐,没想到我们在这儿见面了。”
仙蕙的目光有一瞬间怔忪。
哪怕已经猜到邵彤云可能没死,甚至亲口听燕王说起邵彤云还活在,在他身边,但是亲眼见到仍旧震撼无比!自己和她前世今生的冤仇,可以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她来见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了。
眼下情势非常,并不打算激怒邵彤云,因而只是沉默不语。
但仙蕙不语,邵彤云却是憋了很久很久,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二姐姐你说,本来我们俩是至亲姐妹,可是呢,却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岂不是没缘分吗?在见我的之前,你应该很满意吧?以为我死了,有把我的娘弄成了妾室,景钰变做了庶出,东院算是彻底的赢了啊。”
仙蕙望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儿,以及她平静的眼神,仿佛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不明白,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奇怪。
“今儿我过来,是有意见极为要紧的正事。”邵彤云笑盈盈的,漫不经心的拨了拨手上的猩红蔻丹,神态悠闲惬意,“燕王让我过来劝劝你,听话点,识趣点,往后就和我一起服侍他,姐妹相处也是佳话嘛。”
“邵彤云!”仙蕙本来不想跟她说话的,听了这个,实在忍不住,“你到底被燕王喂了什么药?不管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怎么能说出这种无耻恶心之言?!”
“无耻?恶心?”邵彤云轻轻笑了,然后伸手,一下一下解开衣襟扣子,“二姐姐,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她扯开衣服,露出上面一大片各种各样的奇怪疤痕,然后冷笑,“这些就是原因!”
仙蕙吃惊道:“燕王他……”
“哼。”邵彤云勾起嘴角,复又合上衣服,悠悠道:“所以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我至亲好姐妹,我享受的,也想送给二姐姐你一份。”
她扶了扶鬓角,头上正好戴了一朵玫红色的牡丹绢花,衬着她的面容,以及穿在身上的宫装,有了几分宫中贵妇的端庄雍容。好似她从未经历过被侮辱,从未做过妾,而是以邵家小姐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嫁给燕王做了王妃,才有那份满意恬淡。
仙蕙心下摇头,人若是虚伪到连自己都能欺骗的境界,得多可怕啊。
至于她话里的那些威胁,听得出来。
仙蕙并不打算争吵,而是道:“你看你现在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隔了这么多事情,也不想再苦苦和邵彤云纠缠了,“燕王如此对你,你为何不离开他?”
“哈哈……”邵彤云大笑起来,“二姐姐,你是在说笑话吗?离开?天下之大,我离开了燕王又能去哪儿?又能给谁做妾?况且,是我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吗?”她越说越是怒不可遏,再也无法伪装平日的柔顺,咬牙切齿道:“这一切,全都是拜你所赐!”
仙蕙原本还对她的悲惨有一丝怜悯,听她这么一说,什么怜悯都没有了。
“你对不起我。”邵彤云怨毒道:“我受过的苦,也要你一分一分尝遍!”
“哦,是吗?”仙蕙双眸带着冷意看向对方,凉凉道:“那是谁和大嫂一起下了药,准备毁我清白?又是谁,假装小产想置我于死地?有句话,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自作孽?”邵彤云先是气极,跳脚道:“你等着,回头燕王会好好收拾你的!叫你知道什么叫天作孽,什么叫自作孽!到了眼下这种时候,你还敢得罪我,回头等燕王把你玩腻了,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她怒气冲冲的摔门出去了。
“四郡王妃。”厉嬷嬷皱眉道:“何苦争一时口角?那邵彤云不是一个善茬儿,你再得罪她,只要她逮着机会就不会善罢甘休的。”
仙蕙淡淡道:“我和她之间的仇怨无法化解,别说我不得罪她,就是讨好她,也一样换不来半分缓解。”见厉嬷嬷还要再劝,摆了摆手,“刚才我听出一点不对劲儿的。”
“什么不对劲儿?”
“刚才你们没注意吗?”仙蕙目光一闪,“邵彤云那些恶心的话先别管,你们仔细回想一下,她刚才口口声声,都是燕王、燕王,也就是说……”声音低沉了些,“燕王此刻还没有登基称帝!”
厉嬷嬷刚才一直担心她和邵彤云起争执,心情紧张,此刻被她一提醒,也发觉了其中的古怪。眼珠转了转,“是啊,不对劲儿呢。先帝已经殡天七、八天了,按理说,燕王那种阴谋篡位的人,应该巴不得马上登基才对啊。”
“既如此。”仙蕙往椅子后背靠了靠,“那么事情就一定还有变数,还有转机。”原本浮躁不安的心,稍稍沉淀,“等……,我们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