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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背负了“预言之女”的名头,依兰达的境遇也依然颇为尴尬,先不说这个名头本来就是个空降兵,毫无任何根基可言,再不说神职人员中罕有女性,就算有也多半是花瓶一般的存在……最关键的是,海上惯例女人就是厄运之星。
这个一听就始终带了些神棍色彩的名字始终被依兰达嗤之以鼻,不过很不幸,现在她就得靠这玩意维持自己的身价,就算是捏着鼻子也得认了。
等到站稳了脚跟,依兰达这才打听到原来这个名目早就被艾尔给弄出来了,也就是说……不管究竟能不能遇到她,他总是给她安排了一条退路。
在这种非正常的环境当中,艾尔也暴露出了空前的赌性。
先不说他到底比她先来多久,艾尔可是对海图完全一无所知,要是他没能在这里找到依兰达,但凡进了塔比斯海湾,那恐怕就是一个死。
现在的小人鱼可还不认识卡诺比,再说了,就算卡诺比能活,别人呢?
谁能保证自己就一定是那个幸运儿?
不过没发生的事情从来不在依兰达的考虑范围之内。
说到冒险,在座诸位在她眼中恐怕都是辣鸡。
她连新大陆的航线都能硬生生开辟出来,更名正言顺地建立中转岛从中渔利,手下靠着她吃饭的人那可不知凡几。
猩红玫瑰名头最盛的时候,所有的经过梦魇船队的过路船只都恨不得对其顶礼膜拜,这就算出自于趋炎附势也未尝不是对强者的认同,那时候可没人说她是个女人!
艾尔很了解依兰达,所以在公布了她的身份之后,他并没有再做别的事,他知道依兰达自己能搞定,现在再由他出手,那反而是对她的侮辱。
神官这边倒是放心大胆,可那边卡诺比却觉得于心不忍,他听说了不少对依兰达的不利传言,也看到了她的尴尬境况,他不明白为什么艾尔大人既然公布了她的身份却又不给她任何帮助,又不好多加揣测,只好尽自己可能的多关照依兰达一点。
不得不说,这位阿尔贝托的先祖的确是个好人。
艾尔对依兰达从来都很放心,但凡有人提出疑虑通通以主的喻示敷衍了事,放手让她去做。
反而是卡诺比像一条天真纯洁的小牧羊犬,他先是跟在艾尔身边,后来似乎察觉到了船员们对依兰达并不那么和善的态度,有意无意就会溜达过来,也算是替她壮壮声势。
依兰达之前并没有急于表现出自己的能耐。
船上是凭借实力说话的地方,现在海上一切运转正常,虽然陷入了塔比斯海湾……可所有人都还天真地保持着希望,自以为在主的庇佑之下,每天虔诚的祈祷,好像第二天就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一样。
这时候出来可不是什么好时机,也起不到她所期望的效果。
她有的是耐心。
随着在塔比斯海域的时间增长,人心也越来越浮动。
她冷眼旁观着船队在一点点接近怪鸟的领域,却没有做出任何提示,等到有了第一个人因为被怪鸟袭击吸食了脑浆之后,女海盗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在这种充满了恐慌的境地里,依兰达开始主动提出了自己能分辨洋流,识得水文……当然,这是天授的。
……其实也算是天授的,依兰达直到几乎接掌了整只船队,带领所有人逃过好几次怪鸟和巨章的袭击,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那张所谓的当年东征海图出现。
依兰达甚至有意放任船队陷入危险当中,可他们眼瞅着都快要进入巨章的繁殖区这种生命禁区了,又被疯狂的繁殖期巨章报复性直接拖沉了两条船之后,她不敢再这么耽搁下去了。
当天晚上晚祈祷之后,依兰达径直找到了艾尔。
那些之前对依兰达各种不屑一顾的神职人员和水手们都对她露出了极为善意的微笑,人都是极为现实的生物……现在大家伙的命可都得靠她呢!
这样一来,连带着慧眼识珠早在出海的时候就提出会有圣女出现的艾尔也就变得越发的深不可测起来。
“现在船上已经开始恐慌,巨章的领地再待下去,没有塔维尔我们恐怕会全军覆没。”
依兰达还有些心有不甘,“我本来还想再待几天,最后再尝试一下。可这几天风向开始变化,船队暂时还能在巨章领地边缘走,但是过几天肯定会刮大风,到时候如果真的完全进入塔比斯海湾深处……我担心还会有之前没见过的海兽出现,如果超出船队的应对能力的话,那就完了。”
“很糟糕?”艾尔挑了挑眉,“这可是现在最先进的火器和船只。”
“开什么玩笑,几百年前的火力……对付那些怪兽,简直纯属挠痒。”女海盗忍不住抱怨道。
“按照书上说的,的确海图是在东征时出现,现在都已经到了这种境地了,没理由还没出来。”艾尔也敛了脸上的笑容。
依兰达有些暴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我怀疑,根本就没有那张图。”
艾尔迟疑了片刻,“我也有这种感觉。”
依兰达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
他们其实曾经达成过共识,尽可能的不要去主动改变历史,他们的确知道历史的进展没错,但是第一,没人知道如果随意插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第二,他们并不知道要在这里待上多久,万一擅自插手把人带入了死局,那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再说了,这是几百年前神权当道的时代,那个时代流传下来的记载当中可从来都没有过他们的相关。
这个风险,没有人敢冒。
艾尔苦笑了一下,“我比你先来一段时间,看到的东西可能更多一点……这个时代,根本就不是我们之前所想象的那样。”
“但是可以这么说,无论是东征还是卡诺比,如果没有我的一手促成,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依兰达怫然变色!
眼瞅着所有人都被困在塔比斯海湾里,分分钟都要喂鱼了,她哪还能不明白?
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什么流传于世的东征海图,那张所谓的海图根本就是出自于她自己的手笔。
“我之前以为只是巧合,”艾尔轻声道,“但是我发现,原本教廷根本没有东征的意向,阿尔贝托更不过只是小小的平民,如果不是我从学徒中找到了卡诺比,他可能一辈子都不过只是一个最低级的神官,根本不可能加入到东征中来。”
依兰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你的意思是,这一切可能根本就是由我们造成?”
他们不是要改变历史,而是这本来就是他们一手缔造的历史!
“现在你的观测也越发证明了这一点。”艾尔叹了口气,“我怀疑,如果不是被后来的我们所影响,当年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出现。”
依兰达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无比荒谬,所以归根到底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但她不能否认,艾尔的认知其实根本没有错,在这个年代待的越久,就会发现跟历史根本不一样,反而是他们这些外来者在推动着历史朝着既定线路前进。
这简直疯狂到了极致!
“我有一个想法……”两个人同时开口,看到对方之后又忍不住摇着头笑了起来。
“你先说吧,”艾尔示意依兰达先说。
依兰达骨子里的赌性可比艾尔强得多,既然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于这个历史进程根本就来源于他们的话,那为什么不索性玩场大的?
“既然这样,那当时有什么,我们就制造出什么……”依兰达眼睛放光,这是她见到有趣的事情时的直接反应。
“他要海图,我就给他们海图。”
“东征关键在于和人鱼结盟,既然如此,那就让……”说到这里,依兰达突然停了下来。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由他们一手造成的话,塔维尔对卡诺比的心意他们都看在眼里,那么……还要让小人鱼这么一直孤苦下去?
卡诺比……没有得到善终,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能称得上是得到幸福。
毕竟她和艾尔都不是神,没有办法操控人类的生死,那些所谓的神圣典籍……如果真能让人长命百岁的话,那么历代教皇为什么还会心心念念在人鱼上?
艾尔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依兰达在犹豫什么,他也很清楚依兰达心中的疙瘩。
“我想……塔维尔如果知道的话,恐怕并不希望你在这里就阻断了它和卡诺比的缘分。那是它最珍视的记忆,除了它自己,没有人能决定这段回忆的去留。”
“但是,如果没有遇到卡诺比,它可能就能在这里当一条快乐的人鱼。”
而不是永远无望的等待。
“我们都是这件事情的既得利益者,”艾尔道,“说句直白一点的话,说不定包括我的存在,以及与我们的相遇,甚至后来的一切……都建立在历史按照既定轨迹前行的基础上。”
“如果你因为私心改变了这一点,不但没有了我们……在这个历史链条上对应的许多其他人也会就此消失。”
“我并不觉得你能替那么多人决定他们的命运。”
依兰达沉默了许久,“你说的对,我没有资格替他们决定。”
“但是,现在的卡诺比……我并不觉得是史籍上记载的那样一个人,让现在的卡诺比见到塔维尔,真的能保证历史不发生变化?”
卡诺比虽然看起来天真单纯,但依兰达却发现他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直觉,这种纯然无害的天赋大抵是他能被人鱼接纳的原因之所在?
依兰达一直在以一种旁观历史人物的心情在打量他,毕竟这人被塔维尔心心念念了那么久,应当是有他的特异之处的。
可是接触的越多,越觉得此人就是一条天真纯善的牧羊犬,无论如何都和史书上的记载不沾边。
“东征本来就诸多传言,”艾尔从后拥住了依兰达,“和塔维尔有关的一切记载都被抹去,我们所认识到的卡诺比未必就是真实的人。”
“也只能这样了,”依兰达叹了口气。
现在所有的人都被困在塔比斯海湾,就算他们想要临时给卡诺比加个课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现在求生比什么都重要。
艾尔沉默了许久,“如果我们现在就离开的话,食物够不够?”
依兰达对于船上的食物存储当然心中有数,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做出回答,“暂时还够,但是如果再拖延下去就说不定了。”
第二天,船开始正式扬帆起航,朝着塔维尔的领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