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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强有点冷淡的站了起来,他在办公室来回走了几步,让自己平静了一些,他站定以后说:“董事长,这件事情我有点无能为力,洋河县的领导班子是一个民主班子,我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的领导,我还是想请你考虑一下我提出的那两种方法。”
季子强针锋相对的,但还是很客气的语气让乔董事长有点惊讶,对于中国的领导体制,他是很清楚的,一个县长和一个书记都认可的事情,如果会因为其他领导的反对而失效,那有点滑稽可笑了。
他开始对季子强有了认识,这个人一点都没有变,他和上次自己想要温泉之时的态度是一样的强硬,他前几天的同意,应该只是一种策略,就像冷县长今天告诉自己的一样,这个季子强控制着县上大部分主要领导,他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给自己了一场美梦,然后他有毫不留情的把这个猛给砸碎了,他彻彻底底的涮了自己一把。
怪不得冷县长不断的告诫自己,说这个人很难对付,不动真神,难以降服他。
乔董事长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用他那灰暗的眼光看着季子强,季子强也看着他了,他们的眼光就犹如闪电般的撞擊在了一起,季子强那年轻英俊,冷漠高傲的面孔显得很淡定,很漠然和高深莫测,这让乔董事长感到了心悸,他闪开了眼光,他知道,只要这个季子强在洋河县一天,自己这块地就永远不会到手,自己构思中的几千万,上亿元的利润,也永远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乔董事长就不再说什么,他冷淡的站了起来,连一点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使用,就那样离开了季子强的办公室,离开了洋河县。
季子强看着他有点佝偻的背景,没有丝毫的轻松,他也明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自己将要为保卫洋河县的这块土地准备战斗了,但这次的对手不是别人,或者会是自己最不想为敌的那个人。
这是一种让季子强更为伤感的选择,他不想这样,他希望可以躲避,但责任和理想又让他不能不捍卫,他也曾今试图可以让自己置身事外,不过从刚才乔董事长的眼光中,季子强看到了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也实在是不能回避和退让,在洋河县,如果自己不上来顶住,不来堵这个抢眼,自己先妥协了,那么不会再有其他人能都顶得住这狂风暴雨了。
季子强设想的情况按部就班的来到了,乔董事长离开了洋河县以后,他没有回柳林市,他直接回到了省城,约到了省委的乐书记,他和乐书记早就认识,他们有着很深的渊源。
他们的见面是在一个饭厅里,乔董事长一个人订了一桌菜,他没有带秘书,也没有带司机,他一个人就在那里等着乐书记。
乔董事长静静地坐在包间的窗户旁边,太阳落下,月亮开始升起,这座美丽的城市最终将变得更加美丽,这种发展生生不息,而那些显赫一时,如天空繁星、荒漠尘沙的人和事,都将被时间抹去,消失无踪,包括自己。
夕阳如水一样,它洗过了黄昏,乔董事长心中往事泛滥如潮。从他坐下沉思,这段时间是一个小时,乐书记还是没有来。
乔董事长理解他,因为一个省委的书记,他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牵绊着他,他经常留给自己的时间也很少,也好,这个时间独自一人思考和回忆一下也很不错。
在这一个小时,首先出现在他的脑中的,是几个人的名字。他无法阻挡这几个名字在他的大脑中出现,他无法不去想象:如果自己在这一生中没有遇到这几个人,自己该是怎样的另外一个人生,或者,如果从此以后,这几个人的世界里不再有他,他们又将是如何的一个人生?
应该说,乐书记是他一身中遇到的一个贵人,一个最最重要的贵人,自己从小到大,从无到有的事业和人生发展,都离不开乐书记的影响,自己也给这个社会和乐书记贡献过很多了,当然,这种贡献不是钱,是自己骄人的业绩和那一些不错的项目。
但自己现在需要为自己做些打算了,路已经铺了很多年,也该到自己坐享其成,用自己的影响和靠近的权利,来获得一些份外的收入了。
乐世祥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对他的影响超过了他的妻子,但并不是说这个人足以让他为他做出某种牺牲,而是因为这个人已经是他整个人生,过去的历史和今后的生活,或者说是整个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犹如饮食男女。
但乔董事长还是一点都没有摸透过乐世祥,因为他太深奥,太难测,乐书记没有拿过自己的一分钱,他在很多时候可以帮自己解决很多棘手的问题,但却又在很多时候对自己采取限制,制约。
自己也想离开他,另辟一片天地,但往往在很多时候,又离不开他的影响。
在夕阳金黄的沐浴中,他的心情慢慢变得安宁,后来,他开始享受这种情绪。享受这种孤独的情绪。
当霞光消失在黯淡里的时候,乐世祥已经上楼来了,他没有那种大人物咄咄逼人的威势和傲慢自信的冷漠,稍嫌生硬的五官,在岁月的磨蚀下,变得柔和而显得慈祥,头发已有零星的花白,很整齐的向后梳着,额角圆润饱满,显示出他的智慧,明澈如水的眼神,仿佛含着洞察一切地明悟和宽容,一切都象一个普通慈祥的老人,只有当你想到他的身份时,才会肃然起敬,油然而生敬畏。
听到包间的门响,乔董事长亲自开了门,两个男人在门口对视一眼,无言地进门,选择沙发坐下,望着电视上的新闻联播,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又是全神贯注。
最终是乔董事长开了口:“是不是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看电视了?”
乐世祥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了一些:“我们也有很久没有这样单独在一起了。”
乔董事长没有接话,自顾自地轻轻感叹:“电视是个好东西。一切机器都是好东西。”
“机器只会接受命令,执行行动,完成任务,虽然显得冷酷而又愚钝,但机器却是忠实的,值得信任的。它们的这种纯粹性常常让我感动不已。”
乐世祥转过脸,看着乔董事长那双含笑的眼,他曾经威严凶猛的相貌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变得温和而慈祥,跟一个普通的老人毫无差别,这时候带着学究式的深思。而这些充满哲思的语言,谁又能够想象得出这个人曾有过的峥嵘历史。
想当年自己父母被打成佑派,下方到西北边远的山区农场,自己也以一个黑五类子女的面目被发配到了山村,住在了老乔的家里,如果没有老乔他们一家人,如果没有他们的淳朴和关心,自己能不能撑下去,能不能活过来?
记得每当自己作为批鬥对象被抓上村里的会场上,揪出!打倒!斗臭!火烧!等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响彻山村的夜晚,人们疯狂着躁动着,夜色里的小村似乎都在颤抖。
就是这位坐在自己面前的乔董事长,他总是敞着破烂的衣服,带着几个村里的小混混,站在会场土台子的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批鬥自己的那些村民,让他们不敢轻易的对自己拳脚相加,让自己每次都能有惊无险的度过那本来可以打残,甚至是打死人的批鬥会。
还有好多次,自己被关在公社的反省室里,也是他,给自己从窗口递进来那热乎乎的玉米饼,现在想想,那玉米饼真的很香。
后来,好在自己的父母最终回到了京城,恢复的职位,又重新的回到了中南海,自己也就离开那个小山村,进了大学,进了政府,再后来自己就一马平川的走入了仕途,当多年以后,自己再一次回到那个小山村,想要缅怀一下过去的往事的时候,他一定要跟自己出来,要闯一片天地。
自己给他了这个机会,把他带到了纷繁多变的花花世界,他也真的不错,仅仅是让自己稍微的扶了一下,就打出了一片的基业,他就用他的企业,用他的资金为自己也曾今创造过几次辉煌。
现在的他,早已经脱离了那个在乡下无赖厮混的模样,他变得谦虚,变得客套,变得有模有样了,但一点都不能大意,这个人的身上还是流淌着一种年轻时的张扬和气势,每每还是会在不经意间的言行举止中,露出咄咄逼人和骄狂的本性,自己要牢牢的盯着他,不能让他走的太远,走的太快。
乔董事长看一眼乐世祥,说:“吃一点?”
乐世祥没有说话,他拿起筷子,夹起了一片素菜,放在自己的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乔董事长也拿起筷子,两人默默无言的吃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