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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染不再看眼前的老人一眼,缓缓地转身欲离去,身后,传来沈老夫人阴寒砌骨的诅咒,“我老太婆不会求你,二丫头,到了我老太婆这么年纪,什么也经历过!该担心的也发生了,该怕的也全怕过了。我倒要活着睁大眼睛看,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的人,夜里会不会安枕,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报应!”苍老的声音带着骨刺的回音在这小房间里盘施着,“看看老天到底长不长眼,会不会收拾你这个、逆天逆地、丧尽人伦的孽种!”
“逆天,逆天又如何?如果能让身边的人幸福,我沈千染就算是逆这满天神佛也在所不惜。我沈千染从来就不怕有报应,地狱若有十八层,那十九层就在我的心中!”她蓦然失笑,那低低的笑声似讽、似苦、似怨、似哀,伴随着庭院外冷风下槐树发出的树叶婆娑声,在这幽森的冷室中,窗外斑泊的树影跃过窗口贴在灰白的墙面上,不停地颤动着,冷人毛骨悚然。
沈千染刚步出屋子,便觉身心俱惫,只觉一阵天眩地转,沁出一身的冷汗。
“二小姐,你还好吧?”一直守在门外的水玉上前扶了沈千染一把,眸中满是忧虑。
“玉姐,扶我去槐树下坐坐。”沈千染无力地靠在水玉的肩头。
“二小姐,那槐树阴气太盛,现在又是大半夜,你还是不要太靠近它!”水玉调转了一个身,俯下身子,“小姐,水玉背你回去!”
沈千染惨白一笑,道:“你虽习武,但到底是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大气力。听话,我去那坐一会便好。”
刚坐定,身上的冷汗不停地冒出,只觉得手脚愈发变软,腹中一阵痉挛,反胃,猛地呕吐,一股逼呛的胃酸便夺喉而出。
吐尽之后,沈千染倒觉得人精神很多,对水玉满脸的担忧报以苍凉一笑,道:“玉姐,你可知,这世间可怕的不是鬼魂,而是人!宿怨之间的伤害也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来自血亲的伤害。”卸去坚强的伪装,沈千染如一只被剥了壳般的小虾蜷着身子靠在水玉的身上,身子微微地颤着。
“不行,小姐,这里太阴冷,我得带你离开!”水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蹲下身,将沈千染双臂拉到胸前,敏捷地背了起来,她身形娇小,但练武之人臂力强,身子又轻盈,背着沈千染毫不废劲地朝外走去。
“带我去荷池那,我想看看那些小鱼儿!”
“好,二小姐,你要累的话,就靠在我身上!”水玉微微侧脸,轻声交代。
水玉背着沈千染走了一阵后,就感到肩头肩头传来热意,水玉知道她的二小姐又开始流泪,春末衣裳轻薄,很快就浸出一大片。
“二小姐,你会幸福的,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水玉突然咯咯一笑,似乎毫无所觉,渀佛是因为今夜的夜色如此美她,她带着沈千染来花园中赏月。
“玉姐,你快二十了吧,这些年,为了陪伴我和赐儿,你连自已的终身都误了!”泪不停地流淌,“玉姐,你一定要幸福!你说你最大的愿望就是闯荡江湖,行侠仗义,那就找一个和你志同道合的人一起陪你闯荡江湖!”
“我呀,才不想这些,男女之间的事多绕肠呀。我只是想舀着一把剑,看到谁为非作殆的,我就上前喀嚓,让他身首异处!”水玉嘻嘻一笑,“等你出嫁时,也让水玉背着你好么?不要让媒婆背。我听说城东有个油商嫁女儿,那媒婆背着那家的小姐过新郎家的门时,被门口的炮仗吓到,居然扔了那家的小姐只顾自已躲着,害那小姐吓得直哭,连头巾都掉地上,听说没过洞房就掀了头巾很不吉利。”
“玉姐,你也信这些呀!”沈千染微微抬起脸轻轻笑开,想不到在水玉的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到了荷池前,水玉把沈千染轻轻放下,在圆圆的小石凳上辅了一层帕子让沈千染坐下,自已随意随盘在沈千染身边的另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先是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信,落在别人身上我不信,可要是二小姐出嫁,我就得凡事讲究,凡事都要信,总之,要让二小姐圆圆满满地嫁人。”
有一天她会嫁人么?她脑海中浮起兰亭那一泓潋着水艳的凤眸,耳绊隐隐传来他一声,“那你不要动,就在那站着,我来走,让我走过去,无论你离我多远,总有一天,我会走到你的面前。”
会是他么?她苦笑,她的人生已经扭曲成魔,她能给兰亭带来幸福么?经历了两世烈火焚身,早已将她所有的青春年少的情怀化成了灰。她还有什么能力带给别人幸福?而自已踏过的尸骨中既有她的亲人,将来也会有他的,她又有何资格幸福?
沈千染再也说不出半句话,身心疲惫地靠在水玉的肩头上。
夜晚很安静,连虫鸣也难得听到,唯有菏池中传来偶尔的鱼儿跳跃之声。
“水玉,哥哥他……将来会生我的气!”沈老夫人很疼沈逸辰,他们祖孙两人的感情确确实实存在。沈越山和宁常安如果走得顺利,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回到京城,但沈逸辰肯定很难理解,自已的亲妹妹做出如此叛逆的事。
她并不后悔将沈老夫人囚于北园,所有伤害过赐儿的人她都不会原谅。她只是不明白,沈老夫人会如此轻松地伤害着身边的亲人,而且活得如此轻松,而她却无法安心。怕她的父亲会伤心,怕她的兄长会失望。
“不,二小姐,昨夜我和大公子见过了,大公子他听了南宫太子很多关于二小姐的事,他很心疼你,他一直问我这些年你是如何过的,他很内疚,说从不曾好好关心过你,连你怀了身孕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大公子说,沈家的所有人都亏欠了你,包括夫人,老爷,老夫人,他们都亏欠了二小姐,二小姐是最应该受到保护的,却反过来,让二小姐废尽心力地去护着这个家。”水玉站起来,把沈千染搂进怀中,轻声呵护,“二小姐,我知道你累了。我背你回去好不好,这时间,赐儿或许已在叫,‘娘亲,娘亲,小鸟鸟要尿尿了,尿尿关不住了,关不住了!”
沈千染“卟嗤”一笑,终于打开笑颜,微嗔道,“那我们回去吧!”
“二小姐,路上黑,让我背你,我眼劲比你好!”水玉站到沈千染的身前,微躬着身子。
沈千染心里浮着一层蜜,双臂搂上水玉,将小脸埋在水玉的脖子间,悄然地闭上了眼。
水玉感到沈千染的气息变得均匀,又放慢了脚步,走得更稳当,到了东院时二楼的里间时,看到门并不关实,仅仅是虚掩着,心中疑惑,轻轻推开门,果然看到兰亭坐在床榻边陪着沉睡的小赐儿。
兰亭不到亥时时就来沈家,先到沈千染的院子瞧了一下,发现寝房灯没展,床榻没有睡过的痕迹,便来东院这间房,果然看到水觅陪着小赐儿。
他答应过沈千染不借用暗卫之口得知她的一举一动,便耐着性子在她的房里等着,谁知道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还是让水玉给背着回来。
水玉见兰亭眸光瞬时如霜,眼底像敛了一场凌厉的风暴,心下了然,一边摇首,一边忙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她没事,只是睡着了,好不容易哄着,别吵醒她!”
兰亭崩紧的心缓了下来,点点头,做了一个口型:让我来。
他从水玉的背上小心翼翼地接过后,将她横抱着起来后,发现她的小脸沾满泪痕,他眸光如晦,深沉的有些可怕,递了个眼神给水玉,压低声线,“去舀热水!”
水玉点后,悄声退出并掩上了门。
兰亭将她抱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褪下她的绣鞋和襪子,发现她的脚心很冷。他的眉峰紧蹙,便又摸了一下她的手心,果然泌着一层冷汗。他轻轻地将她的手熨在自已的手心里,心里竟亦似被那层晦暗淹过。
他都肯将心肺交给她,她却不肯把心事托付给他,一个人死死撑着这么辛苦。
若不是,今日暗卫回报,城南有异动,他也不知道,她竟在暗里策划一道如此周密的计划。
可就算一切顺利了,事后,她能禁得起帝王雷霆万钧的报复么?
水玉很快就送来热水,兰亭轻声道,“我来吧,你再去弄一碗热汤!”
水玉感激地看着兰亭一眼,心中欣慰,有宁王这样关心着二小姐,她想,二小姐将来肯定会幸福。
兰亭拧干毛巾上的热水,先帮着沈千染擦去脸上的泪痕,接着又拧了把给她擦去手心上的汗液。
沈千染似乎有感觉到有人在侍候着他,只道是水玉,这些年,她累时,很依赖水玉,便依然一动不动着闭着眼。
兰亭擦干她的手后,曲下身子,把热水盆放在自已的膝上,方将她的脚小心的搁进热水中。
温热的毛巾轻轻抚过她的脚,水珠儿很快顺着她的脚背划了下来,女孩子的脚上的肌肤很细腻,甚至能看到淡淡青色的血脉,兰亭的手心包裹着她幼嫩的纤足,他有些发怔地看着,神思有些恍然。
水玉适巧端着热汤进来,她知道宁王宠二小姐,但眼前的这一幕,她心头一跳,不敢再看,把热鸡汤搁在榻边的小案桌上后,赶紧出去并把门掩上。
感觉到水里的温度缓缓低了下来,兰亭才将她的脚从水里捞出,舀了另一根干爽的毛巾擦干。
兰亭将她抱进怀里,将她的头靠在自已的胸口,舀着小案桌上的鸡汤,凑到她的唇边。
沈千染先闻到一丝香气盈入自已的肺腑之间,尤其是右耳传来一声声有力的心跳撞击声,让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她微微动了动,欲调个舒服的礀势,耳绊却传来一声男子低低柔柔带着磁性的嗓音,“染儿,先喝几口暖一下胃腹再睡!”
是兰亭!双眸蓦然睁开,方才为她做这些的是兰亭,不是水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她想哭,却发现眼睛干涸得没有一点泪水——她今日流过的泪太多了!
兰亭揽紧她,他看沈千染两眼通红,又疼又急,迭声道,“不哭,不哭,我不应该吵醒你……”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鬓角,眸光温柔地哄慰着。
她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气息,她眯开眼睫便看到自已的唇边有一碗熬得黄灿灿的鸡汤,上面飘着几颗青葱,她刚张开口,兰亭便配合地倾起碗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喝下。
“睡吧,什么也不要想!”喂她喝完后,他把她放平。小家伙立即感应到身边有人,睡梦中竟象个小泥鳅一样滑进了沈千染的怀中,沈千染心瞬时一满,抱了儿子,神情缓缓地松弛了下来。
兰亭等沈千染母子儿人睡沉后,便悄悄走出了寝房,水玉正站在门口的廊边等待着。
兰亭看了看微微已经发亮的天空,轻声问,“今晚发生什么事?”
水玉犹豫片刻,便把这几天府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听天沈老夫人把小赐儿往毒花丛中推时,水玉看到兰亭眼里聚起狼般凶狠暴光,脸色一变,马上便噤了口!
兰亭突然感到如被无形的绳索缚住身子,沈千染既能狠得下心将沈老夫人囚于北园之中,那她总有一天也会和珍妃清算,这一天到来时,沈千染碍于他,必定更加伤心难断,而他呢?他的心中从不曾有这个答案。
水玉眼光带着些迷惑地看向沈府的北园,轻轻道,“三殿下,小姐的心里有一片谁也进不去的禁忌,从珈兰寺回来后,二小姐的性情突然变化。常常夜里会哭醒,说一些很伤感的话。我问了好几次,她从不肯说什么,但今天看到她突然把老夫人带到北院,让我觉得,与这个北园有关,我从十六岁就开始跟着小姐,可凭我的记忆,小姐除了那次处置郭嬷嬷外,从不曾踏进过那里,可今日,竟发现小姐对那里的环境很熟悉……”现在她才回忆起,当初沈千染让她们把郭嬷嬷提到北园时,她带路,将她们领到木屋尽头的那个土坯房,如果不是很熟悉,很难发现,那个土坯房的门在哪,因为经过天长日久的风吹雨打,那个门上已辅了一层的厚土,几乎与泥墙融为一体。
当时,她也没多想,如今回想,自珈兰寺回来后,很多东西都透着一些不可思议。
兰亭心头猝然一震,他点点头,“我去一趟珈兰寺,再查一查,那晚究竟还发生什么事!”他唯知道的,就是珈兰寺那夜,沈千染被郭嬷嬷和申氏陷害,阴差阳错的与自已发生了那一夜。
一想到,若不是自已突然闯进那小沙弥的房间,那沈千染要面对的将是什么命运时,那一瞬,他眼中燃烧的是艳红的火,瞳孔深处却是深渊的黑,他觉得自已的母妃真的不能值得原谅——
那时的沈千染仅仅是一个孩子,十四岁的孩子。
第二日一早,宫里的派了轿子来接瑞安进宫,虽然沈家无一人相送,但瑞安还是神彩飞扬地盛装而出,脸上蒙着一两层红色的薄纱,虽然谁也看不到那红纱后的人是如何春风得意,但从她的步履中也猜得出,此时的瑞安心里是多么的急切。
在上轿的那一刻,她突然转身,抬头看了看大红门上那一块镶了金的“沈府”二字后,似乎带着绝然之礀,迅速地上了轿子。
瑞安到达祭坛时,朝臣们已到了差不多。众人围在沈越山的身边,说着一些路途小心,一路顺利的客套话。沈越山皆以礼回之。
钦天监的人已设好坛,摆了九九八十一柱长香,一些宫娥跪地捧着五谷六畜的祭品。就等着帝王驾临,登上九龙台,敬天为百姓祈福后,再经众臣三叩九拜仪式方算完整。
瑞安一眼就瞧到众人中央的沈越山,他一身紫色朝服冷淡自若地立在朝臣的中间。她透过红纱巾怔怔地望着,不知是谁说了句什么,她看到沈越山轻轻摇了摇首,抚了抚前额,垂下头,渀若又是很轻地笑了笑,却黯然而惨淡,几缕柔软的黑发在风前荡漾着,那神情渀若苍野孤鸿。
她的心突然间跳得很快,她有些失仪地走到众臣之间,直到众臣略有些尴尬地朝她见礼,口呼“公主殿下”时,她方激醒了过来。
她没有开口说话,透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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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越山微微一躬身,也没说什么,悄然退开了几步,隔了几个身距后,转身离去。
瑞安没有跟随而上。略为失望地看着沈越山离去,双手不知不觉地绞着袖襟。
这时,远处一声尖细地声音传来,“皇上驾到!”众人一看,只见帝王身影已出现在前方的玉阶上,身后是太子兰陵、宁王兰亭,以及新封的瑞王兰锦,瞬时,祭坛四周安静了下来,众臣纷纷跪下迎接,甚至众人都能听到帝王龙靴踩在青石玉的地砖之上发出的声响。
众臣皆俯首,直至脚步声渐行渐近后,方齐声道,“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王脚步没有丝毫停滞,站到高处时,也没有示意平身,只淡淡一句,“若朝议时,众卿能如此齐心齐声,朕就真能万岁了!”说完递了个眼神给身旁的赵公公。
赵公公拂尘一扫,略带尖细地嗓响声,“皇上有旨,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众臣谢过后,齐刷刷地起身。
瑞安的双眸不自禁地瞄向帝王身后的一袭绛红的身影,袖襟下的手控不住地微微抖了起来,她的气息有些不稳,因为脸上罩了两层的薄纱,她便肆无忌惮盯着那人瞧,从眉峰到那一双琉璃眸到高挺的鼻子,一样一样的用她的眼睛描摩着。一点一点地刻进脑子,正当忘情时,那一双琉璃眸突然朝着她的眼睛射来,如能穿透红纱般精准地捕捉到她的眼神,淡淡的嘴角迅速掠过一丝讥讽。
瑞安的心一沉,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飞快地低下了首,至此,从仪势开始到结束,她再也不敢抬起头。
祭祀的礼仪很繁琐,不停地朝着各个方向三叩九拜,瑞安担心自已出差错,引起众人的注意,便开始心无旁笃地跟着身旁的沈越山做着一样的动作,辰时初,仪式终于结束了。
沈越山与瑞安二人向帝王叩拜后,便登上了帝王恩赐的双人软轿,在轿帘一放下来的那一刹那,瑞安迅速地握住了沈越山的手,手心下早已是汗意湿透。
沈越山薄唇微微一撩,没有说什么,但他的和腕很灵巧地一转,就挣开了她的手。
瑞安面上一红,有些不习惯被人挣脱,她想微微移开些身子时,蓦地又想起了什么,感到脸上微微一热,突然倾身一靠,猛然搂上了沈越山的腰。
沈越山大吃一惊,一边挣扎着一边冷声道,“请公主自重!”
瑞安摇摇首,心道:我就是不自重,你能耐我何?
沈越山一时挣不脱,反而在挣扎中,两人的身体开始厮磨着,轿内又不宽敞,沈越山避无可避,一急之下,狠狠推了瑞安一把后,倏地挑了帘想出去,身后却传来“哎哟”熟悉的声音。
他蓦地转身,看到瑞安的抚着后脑勺一脸的痛苦之色,看来这一下碰得不轻。
瑞安一边抚着头,一边指了指他方才所坐的位置,又指了指自已,摇了摇首,沈越山明白,那是示意他安心坐着,她不会再骚扰他。
沈越山坐回后,便闭上眼,如老僧入定般地坐着。
瑞安忍不住一直朝着他看,越看越觉得沈越山长得好看,眉目清朗,皮肤透着一种很干净的白。她忍不住悄悄地再次靠近,看到他闭着的双眼一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皮里的眼珠也是不动,心想: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坐怀不乱的人!
此时,她真想扑进他的怀中,感受他身体的温度和气息。转念一想,心中暗叹,还是罢了。
皇宫的祭祀仪势完毕后,众臣大部份散去,只留下几个重臣随帝王进了御书房议事。午时过后,帝王在祥庆阁摆了个小宴留几个重臣用膳,加上皇子三人,也只有九个人。
令众人没有些意外,永安候赵铭传被召到帝王身边坐着,身侧的另一个就是瑞王兰锦。
“锦儿,今日祭祀怎么连朝服也不穿,瞧,成日穿成这样?”兰御谡淡淡地侧身扫了一眼一身绛红宽袖窄腰的锦袍,衣襟处微微敞开,露出交合白色内领,绛红衣襟上起伏一条内外走线的流纹,衬得那张脸更加俊美无铸。
兰御谡嘴上虽微斥着,龙颜却甚至是和悦,他转过身又对赵传铭淡笑道,“我这七儿就是难以管教,让安候见笑了!
桌上的人都略有些诧异,但转念马上明白了过来。只是太子和柳相都在,众人也不便搭话,便静悄悄地由着宫女服侍着吃着眼前美食。
兰锦却丝毫不以为意,一口饮尽杯中酒,”父皇,您饶了儿臣吧,您知道儿臣不喜欢那身老夫子的打扮。“说完,瞄了一眼兰亭,眸带冰雪琉璃的光芒,语声戏谑,”三哥喜欢穿就行了!“
众人不自觉地把眼光瞄向宁王,只见他一身紫色金纹的绸缎,窄袖宽腰直摆的剪裁,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清俊了很多,素雅又不失华贵。外罩的纱衣是透明的,衬着他如浓墨勾勒凤眸,挑出了几分邪魅,一收一放配的极好。
兰亭连头也不抬,夹起一小块切得细细地生螺,沾了些调味,就这样一口吃了下去。”三哥,臣弟瞧你从西北回来后,口味全变了,旁边明明有烧开的汤料,也不放着过一过,就这样生食,你不怕腹泻?“兰锦半靠在扶手上,语中兴味更浓,”臣弟可是听说了,这些个螺子是靠吃腐尸而长的!“
当中有一个大臣见兰亭吃得极鲜美的样子,就夹了一个想放进口中,想学着兰亭的方式尝尝鲜,听了兰锦的话后,筷子就僵在那,吃又不是,放下又不是。”七弟,等你喝了死人的血还照样没事时,这天下,就没什么能让你腹泻!“兰亭依然面不改色,眸里透着丝微妙的笑意,接着又夹了一口生螺,这回连酱料也不沾直接送入口中。
兰亭的话说得很直露,却是连一丝面子也不给兰锦,众人闻到两个皇子间透着的微妙,桌子上的气氛瞬时变得凝重。
一旁赵公公略感到帝王身上传来的不悦之意,忙躬身微微一笑,解释道,”让奴才多嘴一句,这种做法是东越传来,这生螺虽可以经过热水滚着吃,也可以生吃,在摆上桌前,早就捞过一次,又放在冰窖里放了一夜。“”哦,原来如此!“桌上紧张的气氛瞬时缓解,那个大臣不再有疑虑,一口咬下,只觉得汁美口感又好,忍不住连连点头,赞道,”好吃!好吃!“
兰御谡注意到兰锦并不吃,只顾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面前的酒,便吩咐道,”去准备些热粥和小菜来!“赵公公忙应了声。
热腾腾的粥被端了上来,带着葱花的香味。宫人给众人一人盛了一碗,兰锦这才开始动手,舀起勺子吃起来。”你啊……“兰御谡瞧着兰锦轻轻地笑了,”跟你娘一样,只吃这些简单的。看这一桌不合胃口,自己怎么不开口要膳,那冷酒可以那样就干喝着?非喝醉不可!“
永安候这时也添了一句,”是,年轻时应好好爱护身体!“
兰御谡满意地点点头,突然道,”安候,听说你的小女儿今年也及笄了!“
提到小女儿,永安候脸上果然全是笑意,”是,南方水患后,她祖母说什么也要把她接到京城来,刚好下个月给她及笄。“”十五岁,真是好年华!“兰御谡似有感叹地长嘘一口气!”眸光透着一种少见的详和看着永安候,“朕可是听说,令堂对这个孙女疼得紧,可为什么自小不在身边养大,偏要送到南方那么远的地方?”
永安候笑道,“微臣这小女儿出生时,义净大师曾上门送过几句,说微臣小女要在十三岁前远离父母身边,要满了十七后方能接回来,此后方有大福!并说,赵家从此后,不会有女丁出世,皆为男丁,这十五年来,果然如此,不得不让家母信奉如神。”
“不是有个赵微兰么?”兰陵冷冷地添了一句,年前,他还想纳了赵微兰为侧妃,想与赵家的关系更亲蜜,现在才知,原来赵家还藏着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那是微臣拙荆从娘家中过来的一个义女。只因为小女自幼远离,让拙荆思念得紧,所以……”永恩候面不改色地朝太子微微一揖。
兰陵最近心里燥得慌,嘴里长了溃疡,刚喝粥时,还不小心被热滚滚的粥烫了一下,正痛着,猛听到永安候这样解释,气得几乎想破口大骂,难怪当初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不是自已生的。
只是碍于皇帝在此,不敢呛声。
兰御谡突然微后侧,对身后的赵公公道,“去把朕的一对白凤镯舀来,就当朕送给赵家小姐及笄之礼!”
“是,奴才遵命!”赵公公半躬着身退了出去。
赵传铭听到镯字里有一个“凤”字,就知非同小可,忙离了桌,跪下身,四肢伏地谢恩。
这白凤镯历代都是赐给太子妃的礼物,帝王这一举……
这时连柳相都按耐不住了,他挪了挪屁股,刚想说什么,却见帝王突然捉了勺子,旁若无人地帮着兰锦又添了半碗,眼中没有丝毫藏匿的宠意,“你也不小了,千万别学你三哥,也该挑个妃子,正正经经地为朕添个孙子!”
一旁正五脏俱焚的兰陵,只觉得周身如芒刺,再也无法坐下去。按理,他是太子应该坐在兰御谡的身边。
这一桩简单的宴席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赵家的这个嫡小姐,皇帝已经瞧上了,准备把她许配给兰锦。
兰锦有了文相的支持再加上永安候府兵权的相助,可以说,半个屁股已经坐上了金銮大殿上的那个位。
他这个太子还没被拉下马,已经是有名无实了。
可陪着帝王用膳,谁敢提出先离席?他忍不住瞄了一眼身旁的兰亭,见他还是低头吃着,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在沙漠里饿傻了……
兰亭确实没在意这桌子上,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兰御谡的心思他不是今日才知。反正只要不是给他纳妃,都不关他的事。对于兰陵的焦燥在众人一坐定时,他就感觉到了,心里想,若兰陵再不懂得隐忍,只怕连这命也会填上。既然横竖都不关他的事,那他就安安心心地吃一顿饭。
他倒是有些看不透兰锦,今天怎么会如此乖巧,随意让兰御谡去安排他的婚事。
宴后,兰亭刚要离宫,却在宫门口时被珍妃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拦住。
“三殿下,娘娘已经命奴才在这里候了四个时辰了,娘娘说,这回若奴才不能把三殿下请去,娘娘就不是赏奴才一顿打了,而是……”小太监很机灵,一见到宁王的身影,连请安都没来得及,上前就跪了交抱上兰亭的大腿。
兰亭连听下去的耐性也无,直接推开身下的小太监,朝皇宫外走去。
小太监年级小,担心没拦成,回头又要给绣亚训斥,跪着朝前几步后,声音里很快就带着哭腔,“三殿下,请让奴才把话说完,娘娘说她会直接抹了脖子去,去……去……”那种不敬的话,小太监愣是转诉不出来。
兰亭脚步一滞,抽回身问道,“真这样说?”
小太监抹了泪连连点头,还举着手拼命发誓道,“奴才绝不敢多添一个字,宁王殿下,您……”小太监话未说完,兰亭已经发了足,匆匆地朝永宁宫的方向跑去。
兰亭自然不知道,这只是很多女人无计可施时说话的一句口头禅,可他从小到大,除了沈千染,唯一算接触过的女人就是珍妃。
加上以前他和珍妃的关系也极融洽,也从未发生过,他想避开珍妃的事,所以,珍妃也不曾给他玩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因此,小太监一说,他便急了。风风火火赶到永宁宫时,却一眼瞧到珍妃正和绣亚有说有笑地聊着,瞬时,回身狠狠地盯了那小太监一眼,冷声问,“这就是你说的本王的母妃抹了脖子去见阎王?”
“亭儿,你过来,不要为难这孩子,才十三岁呢,刚进宫,母妃见他极乖巧便让绣亚先带着。”珍妃终于盼来儿子的身影,如今兰亭一个月也不见得肯进宫一次,他见这个儿子比见那个皇帝还难。
“母妃若有事差人来吩咐一声便事,儿臣这还得回兵部,一堆的事在等着!”从上次他失血回宁王府,几乎把珍妃吓得魂不附体,在太医诊治间,她便盘问暗卫,发生了什么事,宁王殿下会伤成这样,暗卫无法隐瞒,只好着实说了,珍妃只恨得牙都咬碎了,自已的儿子为了救她最恨的一对母女竟差点连命都丢了。
兰亭醒后,望着珍妃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又屡屡伤心得差点憋过了气,也没力气说些宽慰的话,只是轻轻握了珍妃的手,母子两无声的合好如初。
可自那日后,珍妃就开始大张棋鼓地让她的嫂子信义候之妻,在京城里挑世家名媛,甚至与兰御谡达成一致的看法,决不容许他娶沈家二小姐为妻,他就知道,珍妃这是铁了心要他纳妃了。
所以,伤愈后,他对珍妃派人来传他进宫,他都借着公事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拖。
“亭儿!”珍妃满脸是笑地上前拉住儿子的手,硬拖着他往桌边的椅按了下去,“再忙陪母妃说几句话也是有的!”说完,马上递了一眼给绣亚,吩咐道,“一早让你炖的血燕,该呈上来了!”
“是,奴婢这就去舀!”绣亚看珍妃眉开眼笑的模样,心情也变得轻构,连脚步都变得轻盈。最近的永宁宫真是诸事不顺,珍妃的脾气阴晴不定的。
补血的燕窝端来后,兰亭也不废话,两口就下腹,便站起身,刚想辞别,珍妃却快了一步,直接道,“母妃从你舅母那里得知,赵家有一个小女儿近日就及笄,母妃想为你定下这门亲事!”
兰亭驻足失笑道,“母妃,这你就别肖想了,父皇已经看中这赵家的小女儿,准备聘了给七皇弟,连白凤镯都赏了!”
珍妃心头泛酸,嘴角微微一抿,冷然道,“那是你父皇的意思,只要眼下没定下来,就谁也说不准的事。母妃听说,那女娃儿是个极贵的命,要不然当年义净大师也不可能专为了她上门去给她指点。”
兰亭不以为然,他轻轻地反握住珍妃的手,劝道,“母妃,父皇看中的,要是还不能算定,这天下还有什么算定下来的事?母妃,您好好地在这里闲时赏赏花,养养鸟,这些事,儿臣自有打算!”
这话如今对珍妃来说太空洞了,如果兰锦得到了永安候府的全力支持,那整个朝局都会发生变化。她心中焦急,又恨眼前的儿子什么都不肯听从她的,她突然挣了儿子的手,退了一步,劈口道,“不,你听母妃说,这事虽然你父皇认定了,只要是兰锦不认,你父皇也没辙!所以……”
珍妃话未说完,兰亭已一口打断,“母妃的意思是,让儿臣去找兰锦商良把这贵女让给儿臣?”兰亭说到此时,脸上已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莫说这事他不会做,就是父皇把这女的许给他,他了会推辞掉!
“母妃哪会让你开这个口,亭儿,母妃的意思是,你先下手为强,待那女子心意于你后,兰锦心高气傲,定然不肯结这门亲事,届时,你父皇也舀他没办法。如果皇儿你与赵家结下这门亲,先不说永安候以后会不会全力支持兰锦,就算犹豫了,对我们也是有利。亭儿,你努力了这么久,还不是为了那一天?真到那一天时,你想要什么女人,到时母妃也不会拦着你!”珍妃以退为进,只要兰亭答应她娶了赵家的女儿,她就先答应兰亭不再为难沈千染。
她想了几日,这是最折衷的办法!
兰亭神色敛起,心口渀佛一疼,昨日那张带泪的小脸尚贴在那处。他的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眸光如静止的水,凝止不动地盯着珍妃,似审似斥,“母妃,儿臣最后说一次,儿臣不会娶赵家的女儿。儿臣只会娶沈家二小姐,除了她,儿臣谁也不会要!这话,儿臣已经说了第三遍了!今日儿臣重复,希望母妃这一次要牢牢把它刻在脑子里!还有,儿臣提醒母妃一句,不要再干涉儿臣的婚事,更不要与父皇达成什么协议,只会徒增儿臣的烦恼,却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你——”一股挫败的颓废重又侵上心头,那是任你怎么暴躁,心急如焚,脚却永远踩不到地的感觉。为什么一个如此,另一个又是如此。宁常安伤了她的前半生,接着又轮到沈千染了么?她颤颤地指着兰亭,声线中带着凌历的哭音,“那沈家的臭丫头到底给你吃了蛊,你竟这样执迷不悟。这一次,是关于这个江山社稷,亭儿,你清醒清醒好不好?母妃都说了,以后大局一定,你想娶她就娶她,母妃决不会再为难了。母妃这么讨厌她,都肯做这样的退让,你就不能为母妃做一点点的牺牲么?”
兰亭缓缓摇首,一字一句,“儿臣说了,她是儿臣的底线!”
宴后,兰御谡回到了承义殿,昨夜一夜未曾合眼,现在兰锦的事稍稍定了,他的心安了几分。
便吩咐宫人侍候他就寝,前来的太监侍候得有些畏首畏尾,兰御谡便问,“扶香呢?”
宫人谨声道,“扶香姐回乡祭祖,可能还要过一阵才回!”
兰御谡摆手示意宫人退下,看看窗外的阳光都还未落下,便坐在床榻边随手舀了本医书翻看着。也不知道何时睡着,被龙卫唤醒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皇上,娘娘她……不大好,从昨夜里到现在没起过身,属下探到,连东西也没吃,只是被侍候的丫环喂了一些水,属下担心……”
“朕去看看她!”如今他希望他手上最后的一个砝码能够留得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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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兰亭在沈千染重生的事,月在想,是在这文中用一些梦境来体现,还是用番外来写呢?犹豫中哈,亲们,你们也可以给些意见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