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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
丝——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出门,唯一的一次也是穿男装,而且云墨时时挡在她身前,很少有人看过她的真面目。此时又换上了女装,一张脸再无任何遮掩,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什么叫做倾世之容,什么叫做颠倒众生,什么叫做一笑倾国再笑倾国。在眼前这张容颜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那样精致堪比鬼斧神工的颜,没有丝毫瑕疵。尤其一双眼睛,妖异而魅惑,清泠而如坠深渊。被她一眼看着,就仿佛忘记了全世界。
沐轻慈瞪大眼睛看着她,手中娟帕已经不自觉的被搅成了麻花状。便是她自负倾国倾城,在眼前这女子面前,似乎也成了俗人一个。
那种美,仿佛炸破银瓶的寒梅,又如九天之上翱翔的火凤。那一身红衣更是火的惊人而绚丽,灼目而鲜艳。
很多人不适合穿大红色,因为略显俗气,尤其是在配上那些金银玉饰,更是觉得俗不可耐。然而凤君华仿佛天生就是为红色而存在,亦或者红色便是为她而存在。她穿上红衣非但没有显得低俗,反倒是有一种逼人高贵的美,直至让人屏住了呼吸。
沐轻寒此刻就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美得不似真人的女子,记忆之中闪过久远而熟悉的容颜,让他忍不住心绪震动而喜悦。
“你…你是绯儿?你的脸好了?”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而浓烈,沐轻寒激动不能自抑的走上去,似乎想要抱她。
凤君华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喝道:“别碰我。”
沐轻寒一怔,身边所有人都是一怔。
“绯儿,你…”
他早知道她失忆,因此更觉得心痛怜惜,轻声道:“十二年不见,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大哥啊,你忘记了吗?”
“大哥?”
凤君华有片刻的茫然,然后想起云墨说过西秦太子是她义兄来着。
“你就是沐轻寒?”
她一边询问一边打量这个男子,这才发现这人长得很是俊美。修眉俊目,眼神温润而柔和,让人望之如沐春风,嘴唇是淡樱色。一身华贵衣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身姿颀长而高贵,往那一站,赫然便是一个翩翩美男子。
五君子其一。
锦衣装成玉颜色,凝眸笑而群芳乱。
“你想起来了?”沐轻寒眼眸一亮,又靠近一步。
凤君华皱眉摇头,淡淡道:“我不认识你。”
沐轻寒有些失望,刚欲再说什么。沐清慈突然柔柔的开口了,“皇兄,她就是那位慕容三小姐吗?”
慕容三小姐?
凤君华猝然眼眸如利剑的盯着沐清慈,看得她有些心惊胆颤。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
“你…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本宫?”
本宫!
凤君华对这个称呼极为排斥,忍不住眉间便多了几分戾气。
“慕容三小姐是谁?”
沐清慈眼底划过惊讶,又有些疑惑。
“你…”
“瑞宁。”沐轻寒蓦然低喝一声打断了她。
沐清慈更是惊异一向温和好脾气的皇兄竟然会如此的疾言厉色。转而想起他对曾经那个义妹的在意和看重,也不足为奇了。
云墨看了看沐轻寒,对凤君华轻声道:“先去前面驿馆坐下说吧。”
凤君华冷冷挣脱出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神陌生而排斥,就如同初见那般。
云墨一怔,“青鸾…”
“别叫我青鸾。”
凤君华神色非常冷漠,刚才那些记忆片段以及方才沐清慈的话和沐轻寒的神色,她已经猜测到。她的身世八成和南陵慕容家有关,还有云墨关押的那个妇人,说不定也和她有关。
难怪云墨不允许她靠近那个密室,是害怕她找出自己的记忆么?
为什么?
为什么让她对他逐渐放下防备以后,又让她发现其实他对她隐瞒了那么多事?他所说的不会伤害她,就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吗?
可笑!
云墨被她冷漠疏离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紧,无声苦笑。她还是不信他啊。
“姑娘…”
秋松秋兰忍不住开口,却被云墨的眼神阻止。
“绯儿。”沐轻寒蹙了蹙眉,“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好不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云墨突然抬头盯着他,眼神有些暗沉。
沐轻寒却管不了那么多,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绯儿回来了,他以后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了。
凤君华漠然看着他,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努力在脑海里寻找那些碎裂的片段。
“你说你是我大哥,那么你告诉我我是谁?”
“南陵武安侯的女儿,叫慕容琉绯。”
凤君华神色震惊,云墨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一抹苦涩。
“慕容琉绯?”凤君华简直震惊得不能自抑,周边其他人也面露震撼,包括秋松秋兰以及跟着沐轻寒身侧的小童,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对。”
沐轻寒点点头,“我是你娘收的义子,在慕容府呆了五年。”
五年…
凤君华眯了眯眸子,脑海里有些片段在拼凑。
一片温软中,她迷迷糊糊醒过来。然后对上一双澄净温柔的双眸,旁边有女子温柔的声音响起。
“她是你的妹妹,从今以后,你要发誓保护她,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少年望着她的眼睛,郑重的点头。
“是。”
灵魂震动,凤君华眸色震开。这一次她眼神惊异中又有些几分熟悉和怀疑。
摇摇头,下一个片段又在脑海积聚。
那是无星子的黑夜,外面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少年受了伤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雪,羸弱得似风一吹就要散去,却仍旧忍着疼痛对他温柔的笑。
“没事,不疼。”
她跪在床前,脸色比他还白。看着他背上裹得厚厚的绷带还是被鲜血浸红,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对不起,大哥…”
凤君华蓦然睁大眼睛,刹那间光影流转,记忆时光追溯而过。她看着沐轻寒澄净温和而关切幽幽的眼睛。脑海中那个少年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起来,那双眼睛也越发清晰,与眼前之人奇异的重叠。
她浑身都开始颤抖,血腥的记忆再次重现。倒在血海中的少年抬头对她无声微笑,而后重重晕迷…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感觉喉咙被人紧紧的捏着,发不出声来。
“绯儿,你怎么了?”
沐轻寒面色一变,赶紧上前抓住她的肩膀。
云墨一震而清醒,刚伸出手去,凤君华却忽然一软,倒在了沐轻寒怀中。
“对不起…”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一开口,就令沐轻寒和云墨同时怔住,齐齐看着她。
凤君华脑子一片空白,又衍生出无数光影错乱交叠,让她神智有些涣散。意识不太清醒,但她却似触动了内心最深处的回忆和不可触动的伤疤,固执的要去解开。
“我错了…”
低低的呢喃,沉沉的歉疚。跨越遥远的时光河流,恍惚中沉默微笑看着她的少年再次重来。恍如那年,她拼命骑马追赶,却终是体力不支摔下马背,全身被石子隔得疼痛流血。沙子迷了眼,手被磨破了皮,指甲也断裂了,鲜血染红了石子砂砾,在午日的阳光下,斑驳而凄艳。
她咬着牙关,努力的向前爬,嘶哑的喊。
“大哥,我错了。”
==
画舫上,外面有侍卫禀报道:“殿下,岸上有人作乱,要闯殿下画舫,属下已经派人去抓。”
“可看清是什么人?”
“似乎不是本国人。”
“哦?”
凰静芙勾了勾唇,眼神有些趣味儿。
“大白天的光明正大的闯我的地盘,若说是行刺,这人也太无顾忌了些。”她一手摸着下巴,眯着眼睛道:“莫非我那些皇姐皇妹们变蠢了,用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对付我?”
“还是出去看看吧。”
明月殇已经站了起来,“或许不是针对你的。”
“也好。”
凰静芙回头对颜家姑侄俩道:“两位有没有兴趣陪我出去看一场好戏?”
“好啊。”颜诺一挥袖站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反正左右也无事。”
颜如玉没说话,无声的站了起来。
等几人走出去,外面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着浅蓝色衣袍,远远的看去,五官虽然还略显稚嫩,但却极为的精致漂亮,活脱脱一个美男子。他一人对战几十个大内高手,虽然不说游刃有余,但也没吃亏。
“武功不错嘛。”凰静芙眼里露出欣赏,“只是有些冲动急躁,若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定是个人才。”
明月殇却皱了皱眉眉头,神色讶异。
“琉风?他怎么来了?”
凰静芙回头看着他,“你认识他?”
明月殇点点头,“他是武安侯的小儿子,你大抵没见过。”他朝远处看了看,见那少年已经略显败迹,道:“他可能是来找我的,静芙,别伤他。”
“好。”凰静芙上前一步,喝道:“都退下。”
她一声令下,所有人齐齐退回。那少年有些讶异,旋即足尖一点飞了过来。
明月殇迎上去,“琉风,你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先是对他抱抱拳,抬头道:“殿下,您是不是要去找我姐姐?”
“你听谁说的?”明月殇看了看他身后,“你一个人来的?”
“对啊。”
“胡闹!”向来好脾气的明月殇突然板下脸,“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少年瘪瘪嘴,神色之间颇为不屑和嘲讽。
“除了那个女人,还有谁巴不得我死?”
明月殇被堵得一噎,神色有七分复杂三分无奈。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听我的话,快回去,不然你爹肯定要着急了。”
“我不回去。”少年一把拍开他的手,神色桀骜而固执。“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姐姐,他们都说姐姐死了,可我不信,姐姐一定还活着,我要跟你一起去找我姐。”
凰静芙呵的一声轻笑,“小子,你才多大点?你姐失踪的时候我看你才刚断奶吧?怎么就记住你姐了?”
少年被呛得脸色通红,“我怎么不记得了?我一出生就跟在我姐身边,我忘了谁也不会忘记我姐。这个世界上,就我姐对我最好。”
凰静芙有些讶异,神色多了几分欣赏。
“你不还有个姐姐吗?那个慕容…”
“她不是我姐,我只有一个姐姐。”少年突然有些激动起来,眼睛瞪得堪比铜玲大,狠狠的瞪着她。“别人什么都不是。”
凰静芙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倒是惊得怔了怔,颜诺却笑嘻嘻的走上来,哥俩好的拍着少年的肩头。
“喂,小子,不错啊,挺记恩的。”
少年轻哼一声,嫌弃的拍开他的手。
“你是谁?”
“琉风,不可无礼。”明月殇轻斥,“他是颜家少主,我的师弟。这位是他的姑姑,颜家七小姐。”
少年显然也是听过两人名号的,一一拱手见了礼,没多奉承,又一脸期盼的看着明月殇道:“殿下,我姐现在在哪儿?”
明月殇有些头疼的看着他,然而对着他期冀的双眼,又不忍心拒绝,只得道:“我也不确定。”
少年眼神黯淡了下来,“这么说你也没找到她吗?”
“琉风。”明月殇温和道:“我派人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少年抱着剑,神色冷淡坚毅。
“回去就安全了?”他一脸的鄙夷,神情又带几分酸楚和淡淡疲惫。“那女人整天巴不得我死,我走了她还放心些。就算死在外面,也比死在那个女人面前强。”
“琉风…”
少年瘪嘴打断他,“殿下,我知道她是你姑姑,你不乐意听我说她坏话。”他说到此又有些愤懑,“可是你别忘了,当初她是怎么欺负姐姐的。姐姐当年无缘无故失踪,八成跟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明月殇不说话了。
少年静了静,缓和了会儿情绪,才放软了声音,道:“姐姐不喜欢那个女人,所以才迁怒于你。你现在就算找到姐姐,她也不会跟你回来的。不如你带着我,姐姐最疼我了。由我劝说,姐姐一定会回来的。好歹,那也是她的家啊。爹这些年也在找她…”
明月殇目光动容,终是长叹一声,无奈的摇头苦笑。
“你这倔強的性子跟她一模一样,我要是现在把你打晕了让人送回去,八成你又会寻机逃走。也罢,反正你都出来了,与其放你一个人在外面行走,倒不如跟在我身边来得安全一些。”
“你答应了?”少年立即高兴起来。
明月殇也露出了笑容,点点头。见他笑得开心,不禁也有些恍惚起来。
她,似乎从来不笑的。
不,不是不笑,只是从不对他笑而已。
……
靠近城门一百里处,有精简马车缓缓而行。车内有锦衣华服眉目俊朗华艳的男子,对面有素锦着装眉眼明丽而秀美的女子。
啪——
车窗落下,她瞥了眼身侧风流懒散的男人,眼神里有些怒气。
“为什么要我跟你去南陵?我姐呢?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桃花眼清泠逼人,绣眉一竖,只有凌厉乍现,赫然便是凤含莺。
云裔慵懒的靠在姜黄软枕上,有侍女跪在地上,正给他削水果,还有两个侍女在给他揉肩捶背。几个侍女都姿色上乘,眉眼娇丽妩媚,肌肤如雪如凝脂。就这么粗粗看过去,最是*风流艳匹时刻。然而仔细一看,却见那些女子个个着装很是整齐端庄,没有丝毫风尘做派。
刚吃下一块苹果,云裔桃花美目谢谢晲她一眼,十分懒散又并几分不屑道:“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你?要不是不想看见那个花痴,我才懒得管你。”
“花痴?”一向和他不对盘说不到两句话就要吵起来的凤含莺这次倒是没有发怒,而是颦了颦眉。“你说那个沐清慈?”
云裔漫不经心睃了她一眼,没说话,等于默认了。
凤含莺双眉一挑笑了,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不是最喜欢美人吗?好歹人家也是个娇滴滴的公主嘛,你还嫌弃个什么劲儿?”
云裔显然很讨厌沐清慈,闻言脸色就有些不太好。但一见那女人脸色,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心思一转,他忽然又笑得妖魅风流。
“说得也是,好歹也比你这个丑八怪强,至少看着养眼。”
“你——”
凤含莺顿时脸沉如死水,敢说她丑?姑娘我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多少人拜倒在本姑娘石榴裙下,你敢说我丑?你丫的是不知道当年多少人对本姑娘献殷勤恨不得为本姑娘鞍前马后死而后已本姑娘都不屑一顾吗?居然敢说我丑!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里怒气,她居然笑得很温柔。
“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某些脑残的二货计较。哼!”
她说完就看向了窗外,一副我不鸟你的姿态。
云裔皱了皱眉,他虽然听不懂她的那些奇怪词汇,但也猜测得到从这女人口中吐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好话。眯了眯眼,忽然又道:“你不想知道你姐去哪儿了?”
知道这女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却是个精明的。唯一的弱点,大抵就是那个女人了。
果然,背对着他凤含莺手指动了动,冷冷的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里如染了霜雪。
“激将法?”不过一瞬,她又恢复懒散模样,神态高傲睥睨的看着他。“别当我是傻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干嘛,但是我至少知道我姐不会有危险。”
云裔眼神波光流转,挥手示意侍女下了马车。他作正身子,带着几分趣味儿的看着她。
“我很好奇,你到底从哪儿来的?那个女…哦,就是你姐。”一见她冷凝的目光,他自动换了称呼。笑眯眯道:“她失踪了十几年,全天下的人都在找她。这些年她到底去哪儿了?”
凤含莺戒备的望着他,“你们找我姐干嘛?有什么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云裔撇撇嘴,“某人脑子被驴踢了呗,非要喜欢一个臭名远扬的女人。”
“你说谁?”凤含莺脸色很难看,一听就知道云裔口中的那个女人是她姐。
云裔瞥她一眼,又懒散的向后靠了靠。
“我真是不明白那女人有什么好。难道这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非要在一颗树上吊死。”他叹息一声,神色颇有些可惜。
凤含莺皱着眉头,试探的问。
“我姐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裔又睃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嗤了一声。
“她啊——”他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直到凤含莺有些不耐烦了,才道:“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眯了眯眼睛,眼神有些微的复杂和深沉的冷漠,以及微微的愤怒。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凤含莺也知道。这人看起来放荡不羁,却也并非浪荡的纨绔子弟。能让他出现这样的神情,想必没有说谎。
凤含莺又皱了皱眉,随即冷然道:“我也是杀人恶魔。”
厄!
云裔有些讶异的看着她。
凤含莺勾唇冷嘲道:“我六岁开始杀人,整整十二年,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连我自己都数不过来。”
云裔无声看着她。这个看似暴虐急躁的女子,这一瞬间神情冷凝如冰,眼底深处又流露出深切的疼痛和疲惫。那是属于历尽血火刀锋后淬炼出的一种沧桑和成熟,让人心惊而…心疼。
凤含莺向后靠了靠,神色越发嘲讽。
“你们这些皇族中人,天生优越而骄傲,自然不会懂得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百姓是如何的艰苦,尤其在这乱世之中,人命就如蝼蚁。别的不说,就是那些豪门府邸之中,每天死几个人也是正常的。要真的算起来,你们这些所谓的贵族,好像才是真正的杀人恶魔,罪恶之源。”
云裔一瞬间想反驳,却又发现无言以对。反倒是第一次正视这个眉眼有些暗讽而深凝的女子,心中感觉复杂。
“这样丑陋罪恶的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评论别人的对错功过?”凤含莺眼神幽幽落下,轻飘飘的,却似一面明镜,将那些任性的丑陋和肮脏全都暴露在人前。云裔竟然有些不敢对上那样的目光,只是有些不甘的低语道:“可她那时候才五岁。”顿了顿,脸色似阴沉又似沉闷,“三百多条人命…”
凤含莺眸色震动,随即讥诮道:“东越建国之前战争不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些死的人难道不无辜?不过是各为其主,成了你们这些上位者争夺权力的踏脚石而已。你没杀过人?你能数得清你杀了多少人?你能看得见你这双干净的手上曾经沾满了多少鲜血?”
云裔沉默着,神色有些怔怔的。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属于贵族公子哥养尊处优的手,很干净,连幼时练剑的茧子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看着这双手,脑中却不由得浮现曾经那些血海翻腾,那些哀嚎痛哭…
他玄衣铠甲,金枪在手,一挥手斩下敌方将领,血水在他脸上咋开,烫的他浑身都是一颤。
那些血仿佛又在眼前晕开,流淌在指尖。那样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手指都开始颤抖。
凤含莺看着他此刻浑然进入忘我状态的模样,眼神里划过一丝诡异。袖口有金光闪闪,匕首横出。
想当初为了将催眠术学到顶级,她可是吃了好些苦头,如今终于有用了。只要挟持了云裔,不怕外面那些人不放她走。
在顺亲王府的时候,到处都是暗卫,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就算逃走了也会被抓回去。踏出东越开始,她就想着中途打晕云依,掉包离开。没想到这厮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非要让她跟他乘一辆马车。
刚才那几个侍女看似平常,她却知道她们都是武功高强的暗卫。她正想着该怎么将这几人调开,机会来了,云裔自己驱散了这些人。
如今车上只有她们两人,马车里处处都是机关。她若敢轻举妄动,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挟持云裔。
做她们这一行的,当然不可能只会用武力杀人。毒药什么的都会准备充分。她在顺亲王府日日被人监视。但是偶尔去花园逛逛还是没问题的。虽然对毒药不如凤君华精通,至少比起这个时代的那些所谓名医却要精湛无数倍。哪些花混合是毒药,那些是迷药,对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她只要每天不定期的去花园逛一逛,沾染了花粉,分量虽然不多,但够用就行。
刚才趁那些侍女下车的时候,她就挥了挥衣袖,香粉飘入空气中。不能太多,不然会被云裔察觉而起疑。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必须成功。
这些日子以来她故意对他的软禁而暴躁易怒时常发脾气,也不过只是演戏而已,为的就是让他以为她是个冲动没脑子的女人。只要降低了他的防备心,催眠术用起来效果就更显著一些。
就比如此刻,她一直等待的机会来了。
匕首滑入手心,她无声靠近。
不能快,刚才进马车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这马车机关重重。看得见的都有七八处,看不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她得小心的避过那些机关暗器,再想办法离开。
云裔仿佛陷入了回忆中,丝毫没有发现危险的靠近。
凤含莺屏住呼吸,慢慢倾身过去。
近了…
最好的位置。
她眼中光芒一闪,匕首横刀一出,直直逼向他的脖子。
她出手快如闪电,毕竟是练过的。那么近的距离,便是绝顶高手,在毫无防备之下也必定中招。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云裔忽然浑身一震。凤含莺暗道不好,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出击。匕首和毒药同时落下,匕首对着他的脖子,毒药洒向他的眼睛。
云裔似乎有些讶异,低低的笑了一声。
“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小野猫。”
他一开口也出手了,一只手轻轻抓过她握着匕首的手腕,暗自运用内力,匕首掉落。还未发出声音,他脚尖接住,轻轻一弹,银质匕首便如同遇到了熊熊大火,转瞬融化。
凤含莺来不及震惊他高深的内功,洒出的毒药已经被云裔融化匕首的功夫轻轻一口气吹散。她没有躲,和凤君华一样,从小泡在毒药里,早就百毒不侵,不惧这点毒。
接连两招偷袭失败,她干脆扑进云裔怀中。
云裔轻松的解决了她的杀招,原本还准备嘲笑她两句。冷不防被她这样一扑,女子身上的体香幽幽飘入鼻端。陌生的心悸让他在一瞬间怔了怔。
而凤含莺扑过去的同时一只手去掐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拔出袜子里的匕首,狠狠刺向他胸口。
比之方才更凌厉杀气更甚。
云裔终于变了脸色,眼底隐隐划过赞赏。
心神一荡后对她的匕首视若无睹,右手轻轻一拂将她即将靠近自己脖子的手挥开,反手扣住她的脖子。
同一时间,匕首也抵到了他的胸口。
各种打斗声音瞬间淹没,这一刻车内寂静无声。
她抬头看着他,目光森冷凌厉。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笑意款款,甚至还有几分遇上有趣事物的欣喜。
“不错嘛,能在我眼皮子制出毒药来,还有几分本事。”他凑近她,呼吸喷洒在她耳旁。
“知不知道,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用匕首指着我的胸口了?”
凤含莺脸色阴沉,怒瞪着他。匕首狠狠往前一戳,已经戳破了衣衫。
云裔也不急,懒散道:“你可以试试,到底我们俩谁更快。你虽然身手敏捷却没有内力,我只要轻轻一捏,就可以捏碎你的脖子。而我有内功护体,你顶多让我受点轻伤。”
凤含莺眸色阴鹜,似乎要将他的脸瞪出两个洞来。
云裔依旧不慌不忙,隐藏在暗中的暗卫早就发现了车内的情况,正要行动,被云裔一个眼神给阻止。
“我知道你不怕死。”他眨眨眼,堵住了她的话,“可是你别忘了,你姐还在东越。就算是云墨舍不得她,但你伤了我,他总要给我父王一个交代。你姐嘛,大约要受些苦了。而你费劲心思演戏糊弄我,又妄图以精神意念来控制我,不惜两败俱伤也要挟持我,应该不想还没离开就死在半途中吧?”
凤含莺渐渐平复了怒气,匕首仍旧在他胸口处,未曾松懈分毫。
“你根本从来就没有对我松懈过半分。我演戏,你也在演。你看似对我看管松懈,实际上却是放纵,让我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就连刚才我对你进行意识操控,也是你故意在示弱诱我主动出击好将我一举击溃。”她冷笑,“好,不愧是名动天下的五君子之一。这次是我轻敌大意才会落入你手中,我无话可说。可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可以操控我,那你就大错特错。”
她紧了匕首,忽然笑得有些妖魅,好像是什么阴谋得逞,正待看对方垂死挣扎。
云裔皱了皱眉,心里划过一丝怪异。忽然觉得下腹有些燥热,而那燥热开始慢慢上升,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脸色顿时一沉,如何还不明白这女人对他做了什么。
“你——”
捏着她脖子的手收紧,眼神里杀机隐现。这女人,居然敢对他下媚药。
“别激动。”凤含莺被他掐得脸色开始发白,她却恍如未觉窒息,握着匕首的力道未减分毫,甚至还微微笑起来。
“这药粉虽然少,却药效持久刚猛,尤其不能动怒,否则只会发作得更快。”这些日子她也算看明白了,云裔虽然有着个风流的名声,但却是名不副实。他身边伺候的侍女是不少,而起个个美貌气质绝佳。他平时也多对那些侍女调笑暧昧,却适可而止。没得到他的许可,没人敢靠近他半分。而那些女人虽然对他心旌摇曳,却也不敢狂妄自大的勾引。只因那样的下场,绝对惨烈异常。
说白了,这厮有洁癖。不,他是讨厌女人,很讨厌。尤其讨厌拎不清身份不知道轻重的女人。比如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他,或者给他下药。尤其是敢给他下药的女人,云裔可以说深恶痛绝。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敢给云裔下药,就不怕云裔拿她解毒。只因给他下药的女人,他会觉得恶心肮脏。
果然,云裔脸色阴沉如暴风雨之前的天色,黑沉而浓密,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失望。
“女人,你给我记住了,早晚有一天你会为你今日的举动后悔。”他低哼一声,松了手,同时也后退点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防止药性蔓延。
凤含莺被他真气震开,匕首自然没能插入他的心口。她撞到车璧上,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突然冒出的铁勾锁住了手腕,腰间也被铁圈给箍住了,动弹不得分毫。
她猝然抬头,死死的瞪着云裔。
云裔体内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面红耳赤眼神迷离。他赶紧运功逼毒,在此之前做了个动作,似乎是什么暗号之类的。凤含莺明显感觉到周围防备加强,暗卫靠得更近了。
可恶,原本想着即便逃不了,也得让他吃点亏才行,没想到这人看起来玩世不恭,心思却那么缜密。她一个月的费心筹谋,就那么容易的就被他给化解了。以后再想逃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最好好好的呆着,再不安分,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云裔闭着眼睛,头顶有白色的烟雾冒出,看得出他在逼出药性。
外面那么多美人侍女,随便抓一个进来都巴不得给他做解药,他却宁愿用这种方式解毒。
凤含莺不怒了,若有所思的打量他,眼神里浮现奇异的光泽。
“喂,你不会…不行吧?”
云裔差点被这话给噎得吐血,这一分心真气错乱,喉咙立即就涌上腥甜。他赶紧凝神,慢慢压抑住刚才错乱的真气。睁开眼冷冷的瞥她一眼,忽然有些意味深长道:“这个答案,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
凤含莺觉得他眼神有些怪异,心里突突的跳,她干脆哼了一声,转头不语。
云裔也不说话,专心的运功逼出药性。
一时之间,车内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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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泠泠而霜寒,冷月如勾而凉雪如冰,渡出这一夜深沉的黑后和无尽的幽暗。夜色里他负手而立,容颜沉浸在斜枝斑驳垂下的阴影里,有些晦暗和无言的落寞。
身后有女子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脂粉香借着晚风丝丝沁入鼻端,他下意识的蹙了蹙眉,有点怀念心中那人身上自然的体香。幽甜而清淡,却沁人心脾,令人沉迷而不可自拔。
沐轻慈走到近前,顿了顿,示意身后的侍女不必跟来,自己悠悠前行。
“瑞宁见过云太子。”
云墨没有回头,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沐轻慈抬起头来,她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身上有金线绣出的绣纹精致而线条优美,在月光下粼粼散发出星子的光晕。宽大的衣袖垂下,微露出的皓腕洁白如瓷,令人想起肤如凝脂四个字。而她轻盈的身姿和自幼遵循皇家礼仪练出的细碎莲步,腰肢晃动如柳,让人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弱柳扶风。
头上是斑驳玉脆金钗华饰,如墨的发丝染了发油更显得光滑而亮丽,垂下肩头洒落腰际,更显得飘然欲仙。她微微抬头,一张脸玉一般的颜色雕琢精致完美无瑕的五官,一双眸子如秋水绵绵,三分忧三分愁四分温柔多情。被她看一眼,就觉得浑身酥软恨不得将美人拥入怀中好好疼惜怜爱。
这般容颜,当得起倾城绝色。
然而就是这样令无数男人魂牵梦萦的脸,对眼前这个人却没有丝毫的诱惑和波动。
沐轻慈抿了抿唇,想起心中那人,眼角愁怨又多了几分。
“殿下是在等慕容姑娘醒来吗?”
瑞宁公主是有名的病美人,又出身皇室身份尊贵,自幼教养良好,说话也细声细气,温柔优雅而高贵十足。
云墨这次却连嗯一声都觉得多余。
沐轻慈也不恼,反倒是温婉的笑了笑。
“皇兄自离开南陵回到西秦后,十二年来日日夜夜都惦记着昔日义妹。今日好不容易寻得,定是欢喜得紧。”
欢喜吗?
云墨低着头,想起那天在猎场上见到她。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却又欣喜若狂。抱她在怀里那一刻,他告诉自己此生永不再放手。然而此刻她就在他身边,近到他触手可及。眼看就要拥她入怀,又忽然衍生出坚实浑厚的壁垒,阻碍了他的前行。
他瑶瑶远望,只能看着她永远决然而冷漠的背影。
那背影,是他十二年来坚持的执念。
十二年…
到得如今,她终于还是要离他而去了么?
原本麻木的心口又传来微微的痛,他却淡淡的笑起来。
沐轻慈没听到他的回答,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打破此刻尴尬沉静,忽而见到他的笑容,怔了怔,眼眸里划过惊艳。而下一刻,她就发现那样绝艳而华美的笑容里流露出无尽的哀伤和落寞。像一口永远填不满的枯井,一眼望去只觉得森凉而幽暗,永远看不到尽头。
她微微有些惊诧,继而又恍惚迷惑。
听云墨的传言听了很多年,早年春闺情窦初开的时候她也曾为那些无数的赞美和赞叹暗自在心中勾勒出风华绝代的身影,并为此深深悸动不能忘怀。直到遇到那人,一笑桃花醉,也醉了她的芳心,从此日日思君而眠,无休无止。
无论是传闻中还是亲眼目睹的云墨,给她的感觉都太过诡异和高深莫测。明明他就站在眼前,却让人觉得他高而远,永远无法跨过距离而走到他身侧。
这样的人,太过危险而骇然。纵然心有渴望,却又有所惧怕而不敢靠近。
而就是这样的人,却能将一个女子放在心里。
沐清慈是女人,女人的直觉向来敏锐。白天那般情况,任谁都看得出来云墨心系凤君华。而那个女子,似乎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
据说十二年前,他们俩之间还有些恩怨纠缠。
“殿下。”沐清慈想了想还是开口了,“慕容姑娘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您不去看看吗?”
云墨衣角动了动,火儿从他衣袖里钻出来。先看了眼有些受惊的沐轻慈,又蹭了蹭云墨的脸。之前在马车的时候,它就想出来了,云墨非得按住它不许它动。它有点不明白云墨到底在想什么,不太想她恢复记忆,但是又不忍心让她失望不得不做那些违背心意的事。
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前人说得果然有理。
不过追一个女人追如云墨这样的,大抵还是少有了吧。
美人爱英雄,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可惜云墨倒霉,遇到个不懂风月情事又性子冷清的美人。再是英雄也触动不了美人芳心。
难啊!
云墨摸了摸它的头,低声道:“想去看她吗?”
火儿白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你想去,还想拿我做借口。”
云墨笑了笑,让它躺到自己臂弯处。
“她应该快醒了。”
火儿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顾虑。无声询问他,“我现在去好么?”
云墨沉默了会儿,道:“她大约是想起了什么。”想起白天的时候,沐轻寒触动了她的记忆,让她在混乱疼痛中说出那句话以后就晕倒了。
回到帝都后,沐轻寒甚至都没有去皇宫见过云皇,直接就住进了驿馆。他派人去宫中传了话,却始终没有离开半步。
白天她用那么冷漠而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她又开始疏远他,又开始不信任他。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心中不无伤怀落寞,然而那又如何?开始的路程,他用不会倒退。哪怕知道,再一次令她打开心扉,比之以往还要艰难千万倍。
可比起十二年孤独的等待和空虚,至少她真实的存在在他身边,这比什么都强。
何况,她答应过在彻底恢复记忆之前,不会离开他。
瞥了眼沐轻慈,他淡淡道:“天色不晚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一句话落下,还未等沐清慈反应过来,已经有两个侍女无声靠近,对沐轻慈道:“公主,请——”
沐轻慈要说的话僵在了喉咙口,跟着侍女回到自己的房间。
云墨绕过走廊,停在一间屋外。室内灯火通明,壁纱窗户倒映出沐轻寒坐在床边的身影。床上有女子安静的睡着,呼吸清浅而均匀。
他推门而入。
沐轻寒知道是他来了,没回头。
“她何时才会醒来?”
云墨走过去,看了看沉睡中仍旧皱着眉头的凤君华,道:“她想起了童年里最痛苦的回忆,又因之前动武导致真气有些错乱,从而触动了睡神经。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醒了。”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起了多少。”
沐轻寒给她掖了掖被角,语气有着几分担忧。
“十二年前她随我踏入南陵皇宫,我还以为她已经放下了。没想到她对那件事的执念还是那么深…”
云墨沉默着,有些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她的心智很强大,又急于恢复记忆。再这么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全部想起来。只是她体内魔性太深,恐怕到时候…”
沐轻寒回头看着他,在他臂弯处的火儿身上停留了一秒,才道:“你也没办法吗?”他忽然一顿,似想到了什么,担忧而复杂的看着他。
“你的伤,如何了?”
云墨似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凤君华。
“只要助她突破最后一关,她就不会被魔性吞噬丧失自我。只是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似乎在潜意识的封闭了某些令她永远也不想面对的记忆。哪怕是如今她那么渴望想起来,却还是对有些事情逃避而不愿触及。”
沐轻寒默了默,温润的眼神有一种遥远的深沉。
“能让她放在心里的人不多。”他深深的看了眼云墨,低而复杂似又有些不忍道:“能让她如此无法忘怀而又想要去想起的人,也只有——”
“嗯…”
低低的呻吟声响起,及时的打断了沐轻寒的话,两个男人一同掉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凤君华。
“绯儿,你醒了?”
凤君华皱着眉头,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目处是淡蓝色的纱帐,纱帐外有人正担忧而欣喜的看着她。她先是疑惑,而后思绪回笼,想起晕迷之前发生的事。
破碎的记忆,鲜血…大雨…
还有…温润如水的少年。
她怔怔的看着沐轻寒,无意识的唤道:“大哥?”
这一声出口,连她自己都惊异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好像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对,就是这样。他是你大哥,你不能伤害他。
“绯儿,你记起来了?”
沐轻寒又惊又喜的握住她的手,眼眸深处仍旧有着担忧。
陌生的亲昵让凤君华下意识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然而下一刻又觉得那温度很是熟悉,再对上他温润关切的眸子,心里某处柔软被狠狠的触动,忽然便心软了。
她张了张唇,眼角余光又瞥到坐在一旁静静望着她似乎想要靠近又害怕触怒她而只能沉默坐着的云墨。那一霎他眼神深如古潭,那一霎她看尽他眼底永远填不满的空洞和辽远。以及,淡淡的期待和久久的等待。
凤君华心中一动,想起之前她极其冷漠排斥的推开他,怀疑他。
她伤了他吧,所以他现在才不敢接近她。
闭了闭眼,稳了稳心神。
“绯儿?”
沐轻寒声音里满是担心,他拿不准她到底想起了什么。
凤君华又睁开眼睛,抽出自己的手坐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眉心,才低低道:“我有些模糊的记忆,但是不清晰。但我知道你是我大哥。”
是的,她很确定。
虽然之前在脑海里闪烁的那些片段她无法完全组合,但她非常确定沐轻寒确确实实是她的兄长,并且他永远也不会伤害她。
连她都很惊异做了那么多年的杀手的她,居然会这么轻易的相信并肯定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可她并不怀疑自己的直觉,似乎那是出自本能。就像一个人饿了会本能的找东西吃,困了会本能的找地方睡一样。
“绯儿。”
沐轻寒再一次呼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上了狂妄的喜悦。他几乎克制不住,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凤君华一怔,觉得这样的拥抱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她没有去推开他。仿佛暌违了十多年,她终于找到温暖的港湾。
“绯儿,你终于回来了。”沐轻寒用力的抱着她,似乎要将她揉进骨子里。“那年你失踪,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吗?”
凤君华有些恍惚的想着,那一年如果不是碰到小莺和她的父母,或许她真的已经死了。
沐轻寒顿了顿,慢慢的放开了她。这才看见她虽然神色缓和,眼神里却仍旧有着深深的淡漠和遥远的迷茫。或许只是那一年那晚的雨水冲刷了满地的鲜血,开在她的心海里,衍生出亘古不忘的噩梦。沉沉的愧疚和痛苦让她终于将他这个永远被排斥在她生命之中的‘陌生人’记在了心底,哪怕是失忆也用无法摆脱那些血腥。
人人都说她刁蛮任性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然而只有他知道,其实她只是太寂寞太奢求温暖而已。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大哥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被其他人欺负了。”
她抬头对上他满是怜惜的眼,问:“我以前经常被人欺负吗?”
厄?
沐轻寒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微笑摇头道:“不,以前都是你欺负别人。”
凤君华困惑的看着他,忽然又想起晕迷之前他说过她的名字。
“你说,我叫慕容琉绯?”
沐轻寒脸色渐渐收敛,还是重重点头。
“嗯。你爹是南陵武安侯,你娘…”他顿了顿,才低低道:“你娘是你爹娶的平妻。”
凤君华目光睁大,“平妻?”
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她悠然看向抿唇不语却静静看着她目光深邃复杂的云墨。
“武安侯?就是娶了明若溪的那个慕容于文?”
沐轻寒轻轻地点头。
云墨低着头,眼神黯然而苦涩。无论他多少次的告诉她他不会伤害她,她总是对他防备而不信任,对他说的任何话都总是半信半疑。然而沐轻寒一出现,她便潜意识的认出了他,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他们,并非亲兄妹啊。
凤君华静默了一会儿,又沉声问:“我是慕容府的三小姐?慕容琉仙是我姐姐?”
“不是。”
和云墨一样,在提及慕容琉仙四个字的时候,向来温和好脾气的沐轻寒也不由得沉了脸,眼神里甚至有痛恨愤怒和深深的厌恶。
“她不是你姐姐,她跟你什么关系也没有。若说有,她也是你的仇人。”
凤君华皱紧眉头,这么说之前云墨没有骗她?她误会他了?正想着,眼角余光看见本来安静呆在云墨臂弯处的火儿忽然蹦了起来,眼神愤怒而仇恨,四只爪子也开始不安分的舞动。它似乎想要飞扑过来,却被云墨给按住,又丢入了袖中。
“它怎么了?”这句话是对云墨说的,这是她醒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云墨制止了火儿,手顿了顿,随即很平静的抬头微笑。
“它向来脾气不太好。我晚上忘记给它喂食了,它大约有些饿了,在发脾气而已。”
呆在他袖中的火儿听到这话,满腹的怒火和委屈。虽然太子殿下你忙着照顾你的美人没时间管我的肚子,但是好歹我跟着你那么多年还是有一定威信跟存在感的吧?还怕没人想起伺候我用膳?你明明就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以为我不知道捏?
哼!
虽然心里腹诽,但是却没法说出口。没办法,谁让它只是一直宠物而非人类呢?
无奈叹息后它又万分期待,主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啊?
它的主子如今还靠在床栏上,虽然对云墨的话有些怀疑,却并没有说什么。想起刚才的疑惑,她又准备继续询问。
“那么…”
沐轻寒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温声道:“绯儿,你今日消耗了体力,又导致真气错乱,如今很是虚弱。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还要随云太子进宫一趟,明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凤君华垂了眼,默默的点头。
有些事情急不得,反正已经确定沐轻寒跟她有关系,总能问出些什么来,不急在这一时。
沐轻寒温柔的笑了笑,站起来就准备转身出去。云墨看了她一眼,默默的站起来跟着沐轻寒离去。
凤君华忽然抬起了头,“云墨。”
云墨脚步一顿,眼神一霎明亮又一霎淡了下去。
沐轻寒也顿了顿,侧头看了看云墨,又看了看凤君华,似有所悟,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对云墨道:“我还是自己进宫吧,就不劳烦你了。绯儿如今身子不适,还得靠你这个神医多加照顾调理。”
他说罢还煞有介事的抱了抱拳,“有劳了。”
看着沐轻寒开门出去,凤君华想着刚才他的眼神,觉得有些不自在。
云墨已经转过身,面色如常的走近她。
“还有什么不舒服吗?”他很自然的拉过她的手为她把脉。
凤君华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起初有些恍惚。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唯一最熟悉的人是他。她之前受伤严重,他为她细心调养,想办法给她的存在找一个合适的借口,然后帮她挡去那些杀机和麻烦。而刚才,她意识混乱记忆模糊导致气血翻涌甚至还对他刀剑相向。在即将走火入魔后他又不顾自身安危将她救出重围给她压制魔性,她却又怀疑他,对他冷言相向。
垂下眼,她手指动了动。
“我没事。”
“嗯。”
他已经收回了手,没再说话。
凤君华低着头,看着被子上鱼龙潜水的花纹,在烛光摇曳下那些浅浅的光泽如水般晕开又流荡。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纱帐也起起浮浮,在空中漾起浅浅的幽香。
终是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她抬头。
“我…”
“你…”
云墨也突然抬头,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住。
厄…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凤君华瞪着他,心想这人怎么老是和她抢话头?
云墨倒是莞尔一笑,笑意里温柔流淌。
“你想说什么?”
凤君华看了他一眼,见他笑意自若而温和,一如既往,仿佛两人之前的尴尬和被她制造出来的冷漠疏离从未出现过一般。不知怎的,原本想好的话忽然就觉得难以启齿。然而不说憋在心里,她又总是觉得不自在。
想了想又觉得好笑,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干嘛就扭扭捏捏说不出口?
打定了主意,她便抬头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道:“对不起。”
云墨怔了怔,虽然从她的表情差不多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她真的说出口,他却还是有些诧异,以及…难以言状的情绪在心中交织而过。
无论是幼年的她,还是失去记忆重归的她,似乎并不习惯向别人道歉。
是的,凤君华不会对任何人道歉。她是杀手,连轻易夺去无辜之人的性命她都不会有丝毫歉疚,更何况其他?至少在这十二年以来,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
不,之前她隐约恢复一些记忆的片段,似乎对沐轻寒说了‘对不起’?
手上一暖,她下意识的垂眸看过去。云墨握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的想要抽出来,却听见他说话了。
“青鸾。”
她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云墨眼神里有种光亮在汇聚,直直蔓延至唇角。他露出温柔的笑,对她道:“以后永远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
凤君华怔了怔,“我误会了你,你不生气吗?”
云墨叹息一声,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她的柔荑,语气微微苦涩和无奈,更多的却是温柔带一分宠溺。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对你生气。”
凤君华手一颤,他立即发现,没有放开她,反倒是更紧的握住她的手。比起拥抱接吻,似乎这样的距离,于他和她而言,刚刚合适。
“你的记忆里没有我,所以才会对我防备和不信任。”他又叹息一声,终是忍不住伸出手,试探的揽过她的肩膀。察觉到她身子一僵却没有立即推开他,他心中一动,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我说过会给你时间让你学会相信我,我不着急。”他顿了顿,手指摩挲着她的柔荑,语声呢喃若梦。
“十二年都等过来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和面对的?”
凤君华身子一震。
云墨拥紧了她,另一只手也环在了她的腰间。
“假如我用十二年的时间还是不能让你全心相信我,那么…”他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她脸上,笑意温醇,三分无奈七分释然。
“就用一辈子吧。”
凤君华再次一震,心里一直盘庚的坚固巨强忽然碎裂了开来。
“一辈子?”
她有些茫然的自言自语,三分疑惑,七分不确定。
“嗯,一辈子。”
他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语气清幽眼神澄净温和。
“以前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觉得十二年漫长得如同十二世。如今你回来了,我才恍然惊觉,其实一辈子那么短。你看,我已经二十四岁,就是两个十二年。人一辈子可以活多久?如果我活六十岁,就还有三个十二年,运气好点活七十二岁,就可以再有四个十二年。再运气好点,活到八十四岁…”
他说到这里又笑了,“还是不要活那么久了吧。”
凤君华正被他之前的计算方式带着走,忽然听他转了语气,下意识的问:“为什么?”
他说:“我如果活到八十四岁,肯定白发苍苍形容枯槁,或许已经不会走路了。到那时,连自理的能力都没有,还怎么保护你?”
凤君华不说话。
他又道:“所以还是不要活那么久了,少活一个十二年,七十二岁,刚刚好。”
他又凑近她,似乎想要膜拜她的柔软和芳香,却又觉得那般美好的馨香遥远得不容靠近。他停在彼岸,轻轻道:“所以你看,我还剩下四个十二年。我用四个十二年,一共四十八年,加上之前的十二年就是六十年。六十年的时间,如果还不能让你相信我,那也只能说我做人太失败了,与你无关。”
他语气如此低柔又带三分笑意,似乎只是说笑而已。然而她知道,他说得很认真。那些如今从他口中云淡风轻吐出来的一串串数字,听起来似乎很寻常,却饱含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等待和思念,到得如今终于拥她入怀,却害怕被她厌恶逃离而不敢更进一步。
心头无端的起了几分歉疚和柔软,开口时却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喜欢我什么?”
话一出口她又愣住了,觉得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有些不太合适。但是那又是盘庚在她心中已久的疑惑,让她下意识问出口又觉得理所当然。
云墨静默了一会儿,温润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双眸对上他的眼睛。
好一会儿他才道:“有一个女子,她住在我心里很多年。因为有她,我懂得了什么叫做相思,从而懂得相思之痛。焚心裂肺,噬心裂骨,痛不欲生…”
她手指动了动,没有回避他的眼神。
“…既然那么痛,为何还要执着?”
“因为痛,才知这人生滋味。”他眼睫垂下,似有飞花飘落,一地阴影。“因为知道,而贪恋。因为贪恋,更想拥有。拥有…而生执念,永生永世,不死不休。”
她心口狠狠一震,眼神里有什么在裂开。
“即便是痛,也好过这人世苍凉,一辈子无知无觉得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双手更紧的拥着她。就像之前沐轻寒抱着她那样,要将她一寸寸揉进自己的血*肤之中,永远也无法分割。
凤君华却浑身一僵,脑海中记忆炸开,鲜血在眼前蔓延,有人重重倒在她怀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她突然拉下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云墨一颤,感受到唇上属于她的温度她的柔软,鼻尖飘荡的是她清幽的体香,浅淡而醉人。他呼吸为之一滞,为她突如其来让他几乎都不敢想象不敢置信的热情。然而下一刻,他已经下意识的低头含住了她的唇。这是午夜里千回百转的美梦,是他十二年苦苦思念以为毕生不可得的温暖。怎么可以放弃?怎么可以再保持清醒去思考她的大胆和亲密?
他忘情而温柔的吻着她,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遵循本能和记忆,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攻城略地。
她却忽然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立即就要去推开他。他却抱着难得的美梦不放,抓住了她的手,霸道而不容忽视的将她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倾身将她压倒在床榻上。
凤君华猛然一震,情急之下张嘴就咬。
鲜血溢出,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间溢散,漂浮在鼻尖,刹那间又唤起了她尘封至久远的记忆。模糊的,却让她又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之中。
他吃痛的闷哼一声,迷离的神智开始清醒。抬头看着她恍惚的眼神,低低的叹息一声。并没有从她身上起来,而是将唇移开,落在她脸颊上,缓缓向上,在他眼角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
“这个时候还能走神?”他低低叹息,埋在她颈项中,无奈道:“你果真是…不解风情得很。”
凤君华涣散的神智逐渐恢复,意识到他趴在自己身上,顿时脸色有些红。想发怒,又想起刚才好像是自己主动吻他来着。
她又有些头疼了。自从云墨准备给她解封印,她就觉得自己经常神经错乱,做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还好刚才陪她发神经的是云墨,如果换了其他人…
不对。
她又皱眉,为什么是云墨她倒是觉得很自然,也不怎么厌恶或者愤怒。如果是其他人…
不,不可以。
潜意识里,她似乎不希望其他人碰她一分一毫,她会觉得恶心和肮脏。
可为什么云墨吻了她,她虽然还是不能全然接受,却没有了上次他吻她那种打从心底里的厌恶和排斥?
为什么?
她陷在这种困惑里,竟然忘记了去推他。
云墨等了半天不见她说话,抬头果不其然发现这女人又在发呆。
低叹一声,他干脆躺在身侧,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凤君华方才被触动那些她一直不愿面对的记忆,又被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搅得有些心乱,才糊里糊涂的吻了他。如今清醒过来,哪里还肯让他近身?当即就手肘向后一撞,低喝一声。
“下去!”
云墨抵住她的手肘,目光与她对视,半晌才摇头道:“有时候我真想将你脑子掰开,看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凤君华不语,眼神里虽然没有冷漠厌恶,却也看不出半点暖色。
云墨揽在她腰间的手没有半分松动,知道她此刻虚弱没力气,而且刚才可是她自己主动的。他才不管她是脑子发昏了还是什么,总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狐狸太子殿下是不会放过的。
他凑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熏得她脸颊有些臊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就有些不自在。有些排斥,有些无措,有些羞赧。更多的,却是茫然。
“云墨。”她突然唤了他一声,打断了他正欲出口的话。
“嗯?”
凤君华有些犹豫,心里那股冲动却越发明朗和浓烈。她缓缓侧过头来,头一次用一种十分认真的眼神看着他。他长得天生一副好颜色,肌肤温润如玉不见丝毫瑕疵。而那齐整深邃的五官更是精致到让人叹为观止,眉目秀丽写满了容艳与深邃,像沉浸在无渊的深海,看不见海底柔动的海藻是何颜色与光景。
而那幽幽挺直的鼻梁,如玉山堆雪,晶莹而透彻。
鼻梁下是一线淡色薄唇,唇角偶尔扬起的弧度温暖而诱人,让人沉迷不知所以。
她微微有些恍惚,都说薄唇的男人薄情。他是否也是如此?
鬼使神差的,她手指落于他唇上,充满了探究和疑惑的摩挲着那般柔软和形状。
云墨眼神微微一震,唇上是她冰凉的手指,那般带着淡淡清香而真实的在他唇上游走。他只要轻轻张嘴,就能将那根纤细优美的指尖含如口中,尽情的品尝属于她的味道。
心在激越的跳动。
清风送爽,月色醉人,如此夜晚,如此暧昧旖旎之景,心爱的女人在怀中,用一种迷离又微微好奇的目光看着他。灯光下她容颜如雪,如画的眉目又衍生出无尽的艳丽和妖娆。一双凤眸深邃中竟然又萌生出几分清纯而妩媚的诱惑之色,再加上之前那一番纠缠她唇上还有未擦拭的鲜血。
脖子下的衣襟衣襟松懈,露出一线精致绝美的锁骨。
案台上烛火在跳跃,却远不如他此刻眸中星火燎原。
呼吸急促之始,他便闭上了眼睛,低低的笑声自唇边溢出,震得她尚且放在他唇边的指尖微微一动,似忽然震醒般放开了手。十分惊异又奇怪的看着他,似乎在奇怪自己方才那般下意识的举动,又奇怪他为何发笑。
各种陌生的情绪堆积在心口,她倒是忘记了羞涩。
“你笑什么?”
不明白的她就干脆问出来,也没觉得此刻两人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了。
云墨眼中笑意酝酿,似春光洒向春水,弥漫出春情荡漾的柔光。
“笑你刚才那个样子。嗯,很可爱。”
见她一脸茫然的模样,想起方才唇上的感觉,不由得心神一荡,又戏谑道:“这么看着我,莫非被我迷住了?”
凤君华没有回避也没有不自在,更没有羞窘。她仍旧用那种疑惑而微带几分探索的眼神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恍惚低喃问道:“云墨,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爱一个人又是什么感觉?喜欢到达什么程度,才算是爱?”
她目光幽幽如水,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那时我七岁,你便想要娶我,为什么?我虽不懂男女情爱之故,但也知道凡是有因必有果。以前常听说情爱之源,不需任何理由或者逻辑思维。但也总不是莫名其妙吧?”
云墨听着她的话,忽然又低低笑了声,眼神若有感叹。
“七岁…”他微阖了眼眶,想起那年与她初遇的场景。记忆最深处,是她偏头看过来的一瞬,眼神黑白分明而亮若繁星。然眼底深处又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淡漠和悲凉。
一个七岁的孩子,一个向来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贵族小女孩儿,如何会有那般深刻的悲切和厌世的眼神?
她说:“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他被那样恍如命定三生红尘辽远寂寞孤独的眼神击中,竟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那年…”他恍惚的开口了,“我已经十二岁了。”
他目光从遥远的记忆深处回到现实,带着恍然如梦又庆幸感慨的神情看着她,似要看尽她灵魂深处。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世界凡是贵族的男子都大多很早便懂得男女之事,皇族之人更是比普通人心智早熟。十二岁的少年,又身为东越皇族唯一的皇子,真正的天之骄子又智冠天下。如果这世上还有令他所求的,便也只有*而陌生的情爱了。
情窦初开的少年,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怎么想都有些违和感。
摇摇头,她又问:“你不想我恢复记忆,难道以前我对你有什么误会或者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怕我不肯原谅你?”想来想去,她也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了。
云墨静默了一会儿,用一种和深沉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青鸾,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想说,这一生,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处于什么样的情景,我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他的手指放在她的心口上,“有些感情你不懂,我便教会你懂。有些心情你未曾体验,我便教你去感知。我要你不仅懂得高兴的时候想笑难过的时候想哭愤怒绝望的时候想杀人。我还要你懂得,这世间有超越这一切的正义公理,叫做承担和面对,以及包容和宽恕。”
------题外话------
入v第一章,希望大家稀饭。
嗯,不要奇怪女主为毛那么信任沐轻寒,这个是有原因的。神马原因呢,暂时卖个关子哈。还有啊,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女主突然变化太大,尤其是对男主?会不会觉得跳跃性太强?其实不然,之前云墨就说过会让她学会正视他。如今嘛,女主正在慢慢开始正视他,以及他的感情。这个发展步伐,我个人觉得还是不快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