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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有些早,大雪纷纷扬扬飘洒了一夜。
陈府里尤为热闹,昨日陈升出京狩猎,逮了两只梅花鹿,今儿正好邀了知己好友过府围炉饮酒,赏雪吃鹿肉。
陈府后院的暖阁里,陈如意掀了帘子进屋,暖意扑面,她低头朝着手心哈了口气,一边搓着手,一边说着:“你们俩在屋子里倒是悠闲。”
屋子里葛青青和苏靖荷对面而坐,桌上是正冒着热气的甜酒,父辈们在前厅热闹,她们女儿家便躲在后院赏梅。
“门窗都关的严实,这哪里是赏景啊!”陈如意抱怨着,上前拉过两人就要往外头拽去:“我刚去走了一遭,院子里的雪已没过脚踝,正好耍玩。”
葛青青面露难色,她最是怕冷,奈何陈如意执拗,毕竟是在陈府做客,也不好驳了主人颜面,正为难之际,苏靖荷起身:“行了,我陪你出去,青青姐正好在屋子里替咱们温着酒。”
不过就是要个玩耍的伴儿,苏靖荷肯陪着,陈如意便也不为难葛青青,只打趣说着:“还没做你嫂子,就护上了?”
葛青青面皮薄,刷的一下红了脸,苏府和葛家的亲事已经定下,就在年后开春。
“就你话多!”这回反倒是苏靖荷拉着陈如意快步出去。
陈府的红梅开得比暖心院的好,特别漫天大雪簌簌落下,点缀在红梅枝桠,偌大的院子里,眼中只剩白雪红梅。
一步步往前,苏靖荷忍不住折下一枝红,颤动着抖落了一树白雪,有雪花瓣落在手背,冰冰凉凉地,很快化开。将红梅放在鼻尖轻嗅,淡淡梅香,令人心怡。
突地,脖子被一团冰凉捶打,白雪沿着衣领间灌进去,冷得一阵哆嗦,身后却是传来陈如意银铃的笑声。
“你这丫头,背后算计人,可等着。”苏靖荷弯腰,也捧起一手白雪,揉成小团往陈如意身上砸去。
你来我往,瞬间,两人开始嬉笑追逐,红梅树下,两个娇小的身影穿梭在其间,渐渐,已看不清面容,只有恍惚的红色披风掠过白雪,和天地间弥漫的不绝于耳的笑声。
“哎呀!”跑得太急,陈如意闷头撞上一堵肉墙,而后摔了个踉跄,好不狼狈。
揉了揉摔疼的臀瓣,陈如意气鼓鼓瞪着眼前来人:“这么大院子,你往哪走不好,非要撞我!”
裕王无奈笑笑,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正是故意追寻那一抹倩影而来,只道:“我一路走着,可是你突然撞上来。”
说完,伸出手在陈如意面前。陈如意却不肯理会,只把头扭向一边,堵着气。
“行了,地上凉,赶紧起来。”裕王低下身主动牵起陈如意,眉头却是微微蹙气:“手怎么这么凉。”而后将陈如意的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包裹在掌心。
原本站在裕王身侧的谢玉却是上前几步,走在苏靖荷身侧,见她发丝散落,脸颊因为奔跑而通红着,手上还捧着一团白雪,模样煞是可爱。
取过她手中的白雪,丢弃在地,而后伸手略过她的脸颊,替她拍落发丝、肩膀的雪花,说着:“刚才,我竟以为看见了雪中精灵。”
他与裕王前来赏梅,然而白雪中那抹红色倩影入目,却叫他怎么也挪不开视线。
苏靖荷低下头,脸微微发热,原以为只有她和如意俩人,才有些肆无忌惮玩闹,想起刚刚的模样都入了旁人眼中,倒有些不好意思。
“呀,你放我下来,你做什么啊!”身后传来如意的叫唤,苏靖荷抬头,却看着裕王打横将如意抱起,两人就这么在她眼前走过。
“靖姐姐救我!”如意求救看了眼苏靖荷,苏靖荷下意识踏出一步,却察觉右手被人握住。
那一瞬指尖的触碰,让她整个身子僵住,也只是一瞬,再回头,右手已经被人松开,若不是手背传来的温热气息,仿若刚刚不过一场错觉。
“随他们去吧,裕王不会对如意怎样。”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往暖阁而去,苏靖荷亦点点头,如意从小在陈贵妃身边长大,与欲王感情一直很好,确实不用担心。
“阿嚏!”突然一个喷嚏,更是让苏靖荷羞红了脸,她双手捂着脸,没有等来低声的嘲笑,反是身上多了一见厚重的披风。
“外头冷,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红梅树下,步子极其缓慢,二人寂静无声,只有踏过雪地发出的轻浅吱呀声。
“我过几日要去雍州。”突地,谢玉说着。
虽不很了解朝堂事情,但苏靖荷回京时路过雍州,也知那里的守城官员皆是太子的人,这次前去,怕是圣上有意要彻查□□这些年犯下的罪行,太子已倒,雍州官员没了庇佑,如今谢玉过去,不过是个立功的机会。
不禁让苏靖荷想起庆王,那个在太子盘根错节的势力下仍然敢捋虎须却伤痕累累,几近丧命的人,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额前撞上一只手背,苏靖荷回神,才发觉自己与红梅树干不过半步之遥,若没有手背遮挡,她刚刚那一步便要撞了上去。
“想什么这么入神?”谢玉轻声问着。
苏靖荷没有作答,却是让谢玉会错意,唇角扬起一抹笑容,道:“我很快会回来,不用担心。”
“原来谢三郎在这里,可让我好找。”远处一个声音渐渐清晰,苏靖荷抬头,看着陈宴愈来愈近,他仍旧一袭白衣,在雪地里毫不违和,干净入雪。
仿佛第一次见面至今,这人身上总是一身白衣,不曾变过。
“苏家妹妹也在啊,鼻头都冻得通红,赶紧回屋暖和。”陈宴笑说完,才是冲着谢玉道:“前边都等着你呢,说好今日作诗谁输了罚酒,你不是害怕得逃开了吧。”
谢玉也是笑开,作诗他从不曾输过。
正好已经走到暖阁,谢玉回头,轻柔对着苏靖荷道:“等我从雍州回来。”
两人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只余下一串清浅的脚印,苏靖荷回屋,陈如意已经端坐在炕上,正大口吃着前院送来的热乎乎的鹿肉,一边喝着酒,很是满足。
“瞧这满面春风的,一个谢三郎就让我们靖姐姐神魂颠倒了。”
陈如意笑说着,苏靖荷也不理,倒是一旁的葛青青帮忙说着:“别打趣靖荷妹妹,她面皮薄。”
“哟,你们如今还不是一家人,就已经互相帮腔针对我了,可要不得!”
“我们哪里敢得罪你这个小祖宗,瞧刚才裕王爷心疼的眼神。”葛青青红着脸回着,而后递了一杯热酒给苏靖荷:“喝酒暖暖身子。”
说到裕王,陈如意不大高兴地将手中甜酒一饮而尽,不想见的人总是出现在眼前,偏偏她想见的人却总也盼不到。她一大早兴致勃勃打扮了自己,左等右等,却等来庆王身体不适,不能前来的消息。
不想提及欲王,苏靖荷岔开话题:“听说苏菀被老夫人派人送去了魏阳?”
苏靖荷点点头。
一旁的葛青青也是惊奇:“老太太当真舍得把苏菀送走?听说是犯了事,老太太还发话,再不想见到菀儿妹妹?”
事情过去大半个月了,这么大的事情,总难免传出风声,不过下人们再碎嘴,也不敢提及布偶之事,否则被老祖宗知道,可活不成了。
“老祖宗在气头上,也就这么一说,菀儿妹妹日后总要回来的。”苏靖荷回着,毕竟魏阳偏僻,老祖宗让她受些教训,哪还真的不让她回来,日后总得回来才能说一门好亲事。
“活该,据说魏阳那冬天最冷,出个门都能冻僵了,最好冻死她别回来了!”陈如意素来不喜欢苏菀,继续说着:“听说府上三太太跟着苏菀一起去了魏阳?她倒是挺疼女儿的,不过苏菀那臭脾气也是她教坏的。”
苏靖荷点头,谢韵琴本来想去郡王府求和郡王妃过府说情,哪知道走到半道上就听见下人回话说老祖宗命人收捡了苏菀的行李,遂又匆匆回府,在暖心院外跪了一上午,老祖宗都不肯见,最后舍不得女儿,便跟着一起去了。
“如今府上寂静得很,就等着嫂子赶紧进门,还能热闹些。”
苏靖荷也跟着打趣,闹得葛青青红着脸走开,“不与你们胡闹,我喝了些酒,正头晕,去里屋睡会儿。”
葛青青不过喝了三杯酒,陈如意正想嘲笑她酒量差,却看苏靖荷一杯还没有下肚,不免扫兴:“靖姐姐怎么不喝,可是觉得我府上的酒不好?”
苏靖荷摇头:“我本就不大会喝酒。”
陈如意抿着唇,低声说着:“要是曼荷在,一人就能喝光了整壶酒,还嫌不够。”
声音虽小,苏靖荷却也听见了,她抬眼往窗外看去,飘飘扬扬的雪花,一如当年。恍惚忆起了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两个小小的身影穿梭在雪地,嬉笑玩闹,好不开心。
记忆愈加清晰,那年,趁母亲不在府上,苏曼荷偷偷溜进姐姐房里,拉着躺在病榻的苏靖荷跑出来打雪仗,结果一个染了风寒,一个差些过不去那个寒冬……也正是因为这样,老祖宗请来了慧言大师,才有了之后的批命,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冬,却躲不过被送去老家的命运。
突地,胳膊被人缠着抱住,苏靖荷回神,看着笑容谄媚的陈如意,已觉着不好,正欲拉开距离,陈如意却不肯放手,在她耳畔小声说着:“姐姐帮我个忙可好。”
苏靖荷下意识摇头:“这可是你自己的府邸,我帮不了。”
“姐姐想什么呢,我没指望出去。”陈如意嘟着嘴,继续道:“庆王病了,听哥哥说,那是庆王打娘胎里带来的,每年冬天都会犯病,上回欲王送了我一只百年的灵芝,听说很有奇效,你帮我送给庆王。”
苏靖荷更是吓了一跳,摇头:“可不行,你见不到庆王,我何尝可以!”
“姐姐总有办法的,好姐姐,求你了!”陈如意央求着。
“这可是欲王送你的,怎好随便送人,再说,让你哥哥帮忙送过去,也可以啊。”
陈如意摇头,有些失落:“我哥送的,庆王肯定知道是我,就不会收了。”
看着小丫头这般难过,苏靖荷有些心软,自小要风得风的姑娘,也有求而不得。
犹豫了会儿,苏靖荷重视松口,“行了,我只帮你这一回,可你得答应日后别在想着庆王了,欲王待你很好,珍惜这份福气。”
陈如意眼中蓄泪,只抿着唇没有回嘴,想来这些日子有人劝解,她也想得明白了,只是有时候管不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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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天色已暗,捧着手中的灵芝盒,只觉着沉甸甸的。
一进院子,却见嬷嬷等候在门口,看样子有事情要说,苏靖荷让嬷嬷进屋回话,刚关了房门,嬷嬷便迫不及待说着:“青黛的事情,有眉目了。”
沉香正替苏靖荷解下披风,听见嬷嬷的话,手中动作一顿,苏靖荷更是立刻转身:“怎么说?”
“小姐还记得青黛出事那晚上,有工匠进了后院修理屋瓦么?奴才之前让人去一一找了那些修葺的工匠打听,只有一个人不见,辗转寻到他老家才见到了,却听那人说,那天有人给了他一袋银钱,说要代替他进府做工,他得了银钱,却听说府上当天夜里死了个丫头,害怕惹上事情,便偷着跑回了老家。”
“什么人给的银钱!”苏靖荷有些激动问着,肯花大价钱进府绝不会只为修葺屋瓦,定有蹊跷。
“问过那个工匠了,他也不认识,只说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口音像是陵城的。”
“陵城?”苏靖荷突然想起来,问着:“秦姨娘可是陵城人?”
周嬷嬷自然早想到了这一茬,只点了点头。
苏靖荷沉默许久,突地说着:“嬷嬷可还记得上回那丫头说,秦姨娘丢了首饰东西,却不叫人声张,感觉,她知道是谁偷的东西似得……那日又偏巧是秦姨娘院子里的屋瓦掉落!”
太多的巧合,便不可能只是巧合了,周嬷嬷抬头,“小姐的意思是?”
苏靖荷却是摇头:“不过是猜想,你让人盯着些秦姨娘院子,若有事情,总会有动静的。”
周嬷嬷点头,正欲出去,却又被苏靖荷叫住:“上次来回话的那丫头叫什么?”
周嬷嬷想了想,才知道苏靖荷问的是谁,遂回着:“兰英,她姐姐是兰香园的红英。”
“青黛不在了,我身边总缺个使唤丫头,嬷嬷安排着让那丫头跟着我。”
周嬷嬷一愣,兰英年岁小,不过是个三等丫头,如今一跃成了三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可是天大的恩德了。